“姐姐,你或许不知道,我并非是从一开始就憎恨你的;当年在我知晓你与母亲提起要将我送给周齐的时候,我虽然心灰意冷、难过不已,可终究还是能够理解与你;虽说我与你之间相差了许多岁,可自小我就知道,穆家能在败落之后还可以过上好日子,全凭你一人在外支撑;同样身为穆家的儿女,纵然不是心甘情愿,我也要听话懂事些,能够替你分担一些也是好的;所以,到最后我还是听话的走进了襄阳候府来接我的小轿,认下一个我永远都不可能爱上的男人当我的夫君。”
说到这里,穆流溪微微动了动手指,透白的指尖上发白的指甲轻轻颤颤,像极了被春霜打了一层的迎春花,看似娇弱,实则藏韧:“但世间之事总是那么难以堪破,当年我与朱公子相识于郊外,得知他医术不凡乃神医之后,曾天真的将这件事说与身边的丫鬟分享;可不知那丫鬟却是吃里扒外的,不!确切的说是那丫鬟足够忠心耿耿,她当年尽心竭力的伺候在我身边,也不过是姐姐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一个眼线罢了;其实,你早就生出要将我送与周齐的打算,只是当年我还年岁尚小,你又怕我在成长之时会生出其他别的心思,所以你就选了个足够听话机灵的丫鬟给了母亲,再由母亲之后交给了我;可悲我曾经天真憨傻,竟是不知自己的命运早已被有心之人步步安排,还傻兮兮的和一个注定了要背叛我的下贱奴才称为姐妹;姐姐,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当我知道一切真相,知道周兰察觉朱公子的身世的开始竟是从我身边丫鬟之口传出去的那一刻,我多想杀了自己;多少个日日夜夜,我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都会后悔的痛哭流涕;哭自己眼瞎,为什么错信了不该相信之人伤害自己最爱的男子,哭自己够笨,为什么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器,成了最可笑的那个帮凶。”
“当年我也不知道周兰会对那个大夫下此狠手,我也是被她利用?”穆流萍着急的解释着。
“利用?是啊,事情到最后你可以将所有的错误和责任一把推开,然后潇潇洒洒的说一句被利用就能心安理得;可是姐姐,你敢扪心自问当初在你故意将朱公子的消息透露给周兰的时候,你的心就真的清亮如水没有任何瑕私吗?”穆流溪说到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讥笑:“可笑你机关算尽,把该利用完的人都利用个彻底,最终,却还是没得了周兰的好脸色,也没得到自己应得的一切。”
听见穆流溪说的这些,穆流萍的脸色终将是难看了几分;她承认,当年之事她是故意为之。
当她知道自己的妹妹在自己严密的看管下还是默默地将一颗芳心送给其他男子的时候,她慌乱了;这可是她专门为自己准备的一颗最有利的棋子,她怎么可以允许棋子在没有被自己利用之前就逃脱掌控呢?
而恰在那时,她从那个被安排在穆流溪身边的丫鬟口中得知了那名男子的真实身份;她常年生活在襄阳候府,对侯府的上下几乎都摸的一清二楚,自然也是知道,被称为算无遗策、心智玲珑的侯府郡主周兰自小就对各种的奇人异事感兴趣;所以就在那时候,就心生了一条毒计;她要利用周兰之手,让那个敢坏她计划的不知死活的大夫彻底消失在穆流溪面前。
只是,要她没想到的是,向来对能人异者颇为礼遇有加的周兰却独独对那名大夫生了必杀之心;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至今也不清楚。
如今,当年费尽心思掩埋的真相就这样被戳破,她自是无话可说;可是,她也不后悔当年的决定;这些年来,她努力生存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整个穆家,所以如可以让她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她会告诉所有人;她一定会重新走上这条路,只是,到那时,她不会再心慈手软,再让自己重蹈覆辙。
仔细听着这对姐妹的一言一语,周放总算是将事情的大概摸了个清楚;感情自己遭受如今祸端,竟是被这样带累的;可笑他自诩聪慧狡黠、狠辣奸诈,到最终却被一个女人利用,成为她手中报复的工具。
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很不能咬碎自己的牙齿,龇着一口的血腥,怒视着那个让他恨不能印到骨髓里憎恨的纤瘦背影。
森冷的地牢中,就这样混混沌沌的渐渐陷入到一片安静之中;好似刚才的争吵和咒骂都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有丝丝缕缕清凉的空气和淡淡的血腥味在鼻尖徘徊。
静,静到近乎诡异。
就是在这片诡异的安静之中,穆流溪依旧大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光束,看着明明灭灭的光泽在眼前一圈一圈的旋转,看着飞舞的尘屑在光束中轻轻地旋转着曼妙的舞姿;然后,感觉到日光推移、时光流过,就在她觉得浑身疲累睁着的眼睛渐渐发酸,纤长的睫毛一下一下的微微闭合时;突然间,她似乎听到了头顶传来一丝响动;跟着,就像是看到了几条人影宛若从天而降一般,从高处缓缓降下,然后,来到她面前。
“流溪……流溪……,你醒醒,流溪……。”
是谁?是谁在喊她?
穆流溪挣扎着动了动手指,沉重的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一样,让她必须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睁开出一条细细的缝。
只是,待一簇昏黄的光火通过细细的缝隙穿透进她的眼睛时,她忽然激动地娇躯颤抖了一下,苍白的脸上,瞬间溢出无法言说的惊喜和激动:“朱公子,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是来接我的吗?”
徐昭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浑身做男子打扮站在地牢之中,放眼四望,忍不住对这里凄惨的环境暗抽一口气;但是当目光接触到浑身是血只剩下一口气的穆流溪时,更是不忍的转过头,悄悄看了眼身后负责保护她安全的素玄。
素玄上下打量了一番此时已被朱泽抱起,轻轻放在怀里的将死女子,对着徐昭摇了摇头,低声道:“失血太多,没救了。”
而朱泽,在听到素玄那声刻意压低的声音时,抱着穆流溪渐渐冰冷身体的他却是神色未动,他看着怀中女子努力地张合着嘴唇发出一声声断断续续的声音,轻轻地伸出手替她梳理着鬓角边蓬乱汗湿的乌发,露出了数日以来第一个笑容:“流溪,别怕,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