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流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在梦中,她终于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枯瘦苍白的手指带着一丝不确信轻轻地触碰到那张带着温热的面容,细长的指尖像是最精致的画笔,眷恋的描绘着她在梦中梦了一遍又一遍的眉眼,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嘶哑柔曼的嗓音:“朱公子,你怪我吗?”
朱泽将自己的身体压低,尽量让怀里孱弱的女子在他怀里躺的舒服点:“什么?”
“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被遇害了。”
想起当年自己所受的迫害,至今念起都会让朱泽难掩心底的愤怒仇恨之意,可是,在看着穆流溪眼中像是将要燃尽的烛火碎芒,他却是不忍心的摇了摇头:“我不怪你,当年的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可终究是我连累了你,我甚至在当初都不知道你已被遇害,自己还不懂事的埋怨你一声不吭便消失了。”说到这里,穆流溪的脸上挤出苦涩的笑容:“当年之事错综复杂,背后真凶实在是隐藏的太深,我也是在近两年的无意之中得知了全部的真相;可知道一切又怎样?将襄阳候府搅的鸡犬不宁又如何?你活不过来了,我们也回不到当年了。”
说到这里,穆流溪的心口就是一阵揪痛,狠狠咳嗽两声,一股股的鲜血便不断地从她的嘴角溢出来,很显然在竹林时,她已被周齐重伤,只是伤势一直被压抑着;如今到了这樯橹之末才彻底爆发。
朱泽忙擦拭着穆流溪嘴角的鲜血,摩挲着就要将怀里带着的灵药拿出来喂给她,可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这连番的动作,穆流溪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他生出一丝警惕。
“如今你我都去了,襄阳候府经过这件事也是元气大伤;只是可惜,我不能眼看着周兰得到报应,她费尽心机的从你那里得到神医世家的医药典籍,从你家世代家传的医术中研究出黑巫降术的用法,也不知道她要利用这种邪术来做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像她那样心思歹毒的女人,只会害人,哪里会用那种诡异的术法来救人呢。”
朱泽惊愕的看着穆流溪:“你是说,她学会了我朱家家传的降术?”
站在朱泽身后的徐昭陡然听见朱泽拔高的嗓音着实吓了一跳,回头就去看素玄,素玄却是低着头微微皱了下眉;见这两人的神情有异,徐昭默默地挠了挠自己的掌心,看向穆流溪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审视。
可穆流溪像是听不到朱泽的问话一般,而是双眼放空的喃喃自语:“不过,就算我现在担心这些也是没用了,但望以后老天开眼,让那个女人在害人的时候少得逞几次。”
朱泽本就心疼穆流溪如今的惨况,如今在听到她的话之后,更是心焦不已;但唯今眼下就算是心急他也无法多做什么,唯有先让怀中这已遭受折磨的可怜女子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少经受些痛苦磨难。
朱泽又将怀里的穆流溪往怀里揽了揽,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眼神中越来越涣散的光晕,便知道她的离去他已无可奈何;当年那个站在青青山坡上对着他灿烂轻笑的活力少女仿佛已被残酷的岁月折碎消磨,眼下的她,不过是依具没有生命意义的傀儡,在人间留下她曾存在过的最后印记。
朱泽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手心轻轻地贴在自己的心口位置,慢慢开口,道:“流溪,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告诉过你,作为医者应该做到冷酷无情,这样才能冷静的面对生死,才能从容的面对各种各样被病痛折磨得伤患;医者动情,便会自扰,多情,就会自缚。”
“是啊,我当然记得;所以,你才说我不适合学医,说我长了一双太过多情的眼睛,就算是学了医术,将来也不会大成。”提起当年,穆流溪枯败的脸上多了几分活力,甚至连苍白的脸颊上都似飘上了两朵红晕。
朱泽笑了笑,带着药香的干净手指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她蓬乱的乌发,小心自己的摘掉她发间的杂草和赃物,道:“可我如今却觉得,自己当年的这些话说错了;真正出色的大夫,就应该如你一般温柔多情一些才好,这样才能痛病者所痛,苦病者所苦;如果当年我不那么自负教了你医术,或许今日你会有所成就,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大夫。”
听到朱泽说出这样的话,穆流溪却是轻轻笑着缓缓的摇头,她感觉到自己冰凉的掌心正在被温暖,感觉到自己发冷的身子像是被一股暖流包裹着正在变得柔软;这种感觉,她觉得很舒服,很幸福。
“朱公子,如果鬼魂真的有轮回转世,那我们再遇到好不好?我们相约,就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郊外的山坡上,我依然穿着一身粉荷色的纱裙,站在坡顶等着你;你若看见我,就来寻我,真正的教我医术可好?”
“好。”
穆流溪脸上的笑容更胜,琉璃色的瞳孔开始渐渐扩散,如漫天的星芒,瞬间星月移动,骤然间绽放出耀眼的光亮,光亮的光束在一下变的极为明亮之后,渐渐开始如流星般陨落、晦暗,而她本就中气不足的声音,也渐渐变的越来越小:“朱公子,如果我们真的能下辈子再重遇,我一定要勇敢的告诉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