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蛮对房轲带着调侃的话,犹如没有听见一般,既没有不满,也没有接话。
“房轲。”赵蛮的目光在房轲身上停留了五秒钟,默默的评估这个相貌普通的男人。
精明、胆大、玩世不恭,跟房轲在外面的风评一样,将上头有高人庇护的商家形象诠释的十分到位。
不会精明的让人心生忌惮,不会放肆的惹人厌恶,有点把柄瑕疵的人才让人放心。
房轲笑着任由他打量,拱了拱手,称:“王爷。”
赵蛮打量房轲的时候,他也在评估赵蛮,不得不说,赵蛮跟他想象的还是略有差距,不是长相气势,而是一种感觉。
房轲以为赵蛮这样悲催倒霉的人生经历,负面情绪肯定不少的,阴郁、压抑和暴戾、怨愤之气是少不了的,不说三者俱全,起码也得有其中一种吧。
眼前的赵蛮气势沉敛,面上虽然冷锐了一些,却并不显阴沉,眉宇舒展,不见压抑,行走举止之间依稀可辨这是个雷厉风行、果断杀伐的主,却没有暴戾之气,依旧叫人不敢小觑。
第一印象评估完毕,房轲虽然面上带着笑,但是也收了玩笑的心思。
这样就算是认识了。
不等赵蛮说什么,一屁股坐在了除了主位之外,最尊贵的位置。
房傲南目不斜视,在他下首坐了下来。
余淼淼这会也知道了,他们的合伙人到了。
她先去拿了之前写的计划书,让李似锦陪着蓝老爷子说话,这才又匆匆回来了,看向房轲。
这才是她的最大合伙人,前房陵首富房家的嫡长子,房家的当家人,现在已经将房家的势力转到兴元府、益州、渝州之地,有什么产业余淼淼不关注,只知道他有最大的蜀锦织造纺。
男人看男人,跟女人看男人是截然不同。
房轲不到三十岁,相貌跟房傲南基本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在赵蛮、房傲南、李似锦三人面前,他的长相比较平庸,五官端正,要说特点,就是那双眼眸,明皎皎双睛点漆,看起来有些邪性。
房轲注意到余淼淼的视线,一路上他弟弟房傲南盯着余淼淼胡乱涂鸦的东西看,跟宝贝似的。
他对余淼淼也做了些调查,此时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眼里笑意一闪,余淼淼第一回觉得真有人长得像坏人,尤其是他笑着的时候,就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看得余淼淼顿时警觉起来,迅速决定打起精神来,此子不可小觑。
房轲只扫了一眼,就迅速的偏开了,也没有失礼。
突然眼前白光一晃,一本册子落在他面前,“这是?”
赵蛮直接进入主题,不喜废话,他将余淼淼拿来的计划书丢给了房轲,沉声道:“这个你先看。”
房轲事前知道的并不多,也不值得是什么生意,现在看了看手中的册子,足足有二十页纸,这是余淼淼前前后后反复思索了,又跟赵蛮探讨之后的成果。
余淼淼仔细想过了,她能够提供的就是技术,纺毛线和毛线编织品,在这时候是创新,她见过的花样多,能够提供样式的改进,她即将有最先进的水力纺车,效率也高,就是纺毛线卖也是可以的。
除了赚钱和安置房陵越来越多的妇人之外,她的野心也不大,这样一张大饼,她和赵蛮都没有打算自己吃下来。
他们夫妻商量之后,决定将自己手中的技术全部转让给房轲,至于日后房轲要不要再转让出去,两人不管,当然这也不是白给的,要以此来换房轲的商路。
房轲跟西夏本来就有商业往来,羊毛的来源,要借房家的这条路运回来,并且掩住赵蛮幕后人的身份。
赵蛮要是用自己的名义去联络西夏、联络吐蕃牧民买羊毛,以他现在的处境,明面上肯定是不行的,太打眼了,而且他是被流放来的,根本不能出房陵一步,在房陵做什么都可以,出去就不行。
他的目的只在于原料,他要保证对原料产地的威慑力,当然再将羊毛冒出去能赚钱也是目的之一。
这两个多月,他已经派人去暗中接触西夏、吐蕃各部落牧民,洽谈和签订了长期的契约,这些部落牧民,从未想过脏兮兮又低贱的羊毛会有人专门收购。没有什么犹豫,就跟赵蛮签订了五到十年不等的契约,而且要价也不高。
现在第一批羊毛已经付了定金,等入秋之后才结算尾款。
房轲要是答应的话,就能够借用这条商路,将羊毛运回来了。
大部分羊毛都控制在赵蛮手中,毛纺商人想要羊毛,就得找他买,当然也可以去大理买,或者其他赵蛮没有顾及到的偏远的部落,不过这都是少数了。
他已经抢占了这一先机,手中资金都用在原料上了,再占全部的毛纺织品市场,没有那么雄厚的资金是一方面,这还是因为这个月他手中的兵重新入了军籍,不用承担军粮军饷,才能得以喘息。
从慕容家那得来的金矿,到现在也没有动用。
而且,没有哪一个产业链,只有一家独大的道理,他们需要共担风险的伙伴,来转移视线。
何况,等到房陵的毛纺织品面世,这也不是特别难的东西,只是暂时无人想到而已,时间一久,绝对也可以被人摸索出来。
至于编织?那样繁复的蜀锦都能编织出来,羊毛衫什么的也不算什么了。
还不如用此人情来交换个挡箭牌,房轲是当得起这个挡箭牌的。
余淼淼也不担心房轲会抢生意,将她挤的无路可走,她走的是技术路线,有一直的创新,就不会出现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事情。
合约说的很清楚,羊毛衫、裤这些大件的,她不跟房轲竞争,保证不涉及,但是她做的其余羊毛制品,房轲也不能跟她争。
这已经做了很大的退步了。
她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她只做小件的羊毛袜和手套、护膝、围巾帽子之类的,这些东西要价便宜,面对的市场也不小。
她也没有做这些小件的成品出来,这是她的致富之路,不能这么快透底。
只让人编织了羊毛衫和羊毛裤给房轲看的。
房轲正在看合同,孙氏过来倒了茶水,余淼淼小声跟她嘱咐了一番,叫她将这段时间编织的衣衫都拿过来,总要叫房轲心甘情愿的当这个挡箭牌才是。
房轲先前还淡淡的看着,翻看到后面,才挑着眉毛,开始重视起来。
房傲南见房轲神色凝重,很快就偏开了视线,赵蛮收购羊毛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赵蛮找人谈生意,还是他安排的人手。
虽然他恨不得把所有赚钱的生意都巴在自己手上,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实力,识好歹。分出去大头,只原料一样,他也很有赚头。
而且,余淼淼做出来的毛仿品,也都是交给他来办的。
他对房家只能用又爱又恨来形容,一方面恨这个家给他的羞辱,想要取而代之,可拨开这些恨,房家是房傲南断掉的根。
房傲南口口声声说破出房家了,但是生意上那些商人何尝不是看着房家这颗大树才给他机会?
不然就凭他房傲南三个字,就算有赵蛮的支持,也没有这么快站稳。
在商言商,和赵蛮的这个合作,虽然还没有见过羊毛纺织品,但是房傲南也相信,对于房家来说,绝对是送钱的事情,但是,相应的要承担的风险也不小。
不过以房轲的性子来说,要是叫他看到甜头,他绝对会像蚂蟥一样,不管什么危险,都会吸上去的。
房傲南将这些念头甩开了,叫招财拿了账册过来,递给余淼淼:“这些是这两个月酒的账册,你点点。”
余淼淼没有翻开:“我还能不相信你吗?不用看了。”
房傲南不死心,又拿出那张余淼淼先前计算的纸来,“这是什么?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吧?咱们俩什么交情。”
余淼淼一看,这家伙还真是有心了,这都是许久前她算账用的阿拉伯数字了。
房傲南还要说什么,赵蛮冷眼扫过来,他才放低了声音,以眼神无声的恳求,十分哀怨,房傲南是那种典型的强迫症患者,要是弄不清楚,心里总是记挂着,现在已经折磨了这么许久了,受不了了。
先前赵蛮都不让余淼淼看他,人前人后都是以纱遮面,他就是求知若渴,也没有机会。
现在,赵蛮好不容易放松了对余淼淼的管制态度,他自然要把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