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里,宴席铺开十余桌,托了天公作美,今是个艳阳天,风吹了身上都添了几许暖意。老夫人一身朱色福寿如意纹交领长袄,头戴金褐色缎绣红梅镶红宝抹额,叫一些世家妇人围着转到了牡丹富贵织锦屏风的另一头,女眷们随之入席,外头男人们亦是随了成王等入座而坐。
项瑶招了管事吩咐先上温好的酒水,女眷席上的则是清冽果香的梅子酒,宴席一开,丫鬟们端呈上美酒佳肴。因着她把能想到的都做了打点,这时自然是有条不紊,显出大家风范来。
顾玄晔站在不远,目光凝了项瑶,一身染莲红十样锦妆花缎罗裙,外搭银红纻丝银鼠里滚貂毛披风,端的是明艳动人,又似乎把了分寸,并不喧宾夺主,眉宇间噙了笑意,似幅晕染开来的水墨画,温柔无声,安静美好。
这一遭重生,他与她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未有记忆前他便似动了心的,然有了记忆……似乎更难放下,大抵是人的劣根性,得到过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过更难释怀,看着她在旁人身边绽放模样,心中涌了戾气,想……摧毁那抹在他身边时从未有过的温暖笑容。
目光下滑落在那凸起的小腹上,更是落了暗沉。
成王与他当中仅隔了宋弘璟,不经意瞥见这一幕,扬了嘴角,“蔺王妃可就在那瞧着,四弟还敢风流多情?”
“二哥怎知我瞧的不是瑾娘?”顾玄晔眉梢微动,目光掠过宋弘璟,见其并无表情变化,才玩笑地揭过道。
两人便开始敬酒,敬的自是将军府的主人,大有不醉不休的架势,旁人瞧得热闹,宋弘璟虽说是一贯冷面,可毕竟是玉珠大喜的日子,不愿驳了兴致。再有赵瑞在旁穿针引线,气氛愈发融洽起来。
另一厢,项瑶有尤氏这得力帮手,撑过场面便回苑儿稍事休息,还没待上会儿,听得流萤通报来人,略是意外地扬了眉梢。
珠帘碰撞,一抹窈窕身影走了进来。
项瑶随即将屋子里侍候的下人遣退,提起茶壶将面前的茶碗斟满,笑着往前推了些。“王妃,可是有何指教?”
安瑾目光落了她身上,闪过多种神色,最后变成看不明,“你如何知道那避子汤?”四下无人,遂直奔了主题。
“如何知道的重要吗?”项瑶撇了撇茶盖子,里头碧青梗子浮浮沉沉,最终都沉了底下,“我还知,王妃在那碗打胎药里还加了其他,令项筠一朝命丧。”
安瑾漆黑瞳孔掠过惊愕,随即变得乌沉,“宋夫人可真会臆想。”
项瑶一副随便你如何否认都与我无关的淡然模样,抿了口茶,“项筠连着肚子里的孩子都死了,尸体还叫蔺王交了大理寺照律法处以极刑,留着这段时日的性命竟说是幻粉所致,不觉过于牵强么?”
“只要那位不觉得牵强就行,宋夫人你说呢?”安瑾牵了嘴角反问。
项瑶默了片刻,蔺王府解禁,以后起之势直逼成王,两方争斗旗鼓相当,甚至隐隐有顾玄晔得胜的苗头,这叫她略是不安。
“我来是劝夫人同宋将军说说,不妨效仿其祖父,良禽择木而栖。”安瑾语带双关道。
项瑶微敛眸子,复瞧向安瑾,女子一如记忆中那温婉模样,可又比那时候添了几分阴郁,此时相对,愈发明显。可即使顾玄晔那般相待她都愿为他作说客,到底是用情至深,还是内心太过强大……
“项瑶只是一介愚妇,不懂得朝堂之事,有些话自然也插不了口。”项瑶清浅一笑,见安瑾面色稍沉,又补了道,“不过王妃所说,项瑶定会原话转达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