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夙侧过泠眸,微微敛起月双弯黛,“嬷嬷今日唤我起床似乎早了些。”
刘嬷嬷慢条斯理道:“姑娘如今生病,最好早起到院子里走走,晨间空气好,这样对身体康复也有好处。”
“因为我,害得嬷嬷这么早就起床唤我,阿七心里实属惭愧。”凤夙瞳仁里泛着幽深的光,唇角微扬,算是笑了。
刘嬷嬷皱眉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在云阁,您是主,老身是奴,一切以您为重,何来惭愧?姑娘莫要多想。”
凤夙无声低笑,双眸中的光彩氤氲如琉璃:“嬷嬷教训的是,我记下了,以后不说就是了。”
刘嬷嬷见凤夙一副好脾气,眼眸闪了闪,似乎欲言又止,终是叹息一声,转身去端那碗药:“这是老身一大早熬的药,姑娘先把药喝了,过一会儿,老身会把早膳给姑娘送来。”
凤夙乌黑的眼睫抬起,深深凝视刘嬷嬷一眼,目光里一时有难以言明的情绪翻掠而过,却深不见底,半晌说道:“我感觉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今天这药不喝也罢。”
“这可不行……”刘嬷嬷情绪激动,见凤夙静静的看着她,不自在的咳了咳,这才说道:“老身的意思是,姑娘身体太过虚弱,需要好好调理。病需除根方能见好,况且为了煎药,老身一大早就起床了,一直忙活到现在,姑娘纵使不喜欢喝药,眼见老身这么尽心尽力熬药的份上,是否也该卖老身一个薄面呢?”
凤夙真心觉得刘嬷嬷今天说的话是最中听的一次,而且是她说话最多的一次,好像只要凤夙不松口的话,刘嬷嬷就会一直的耗下去。
如果是以前,或许会觉得很感动,纵使没有感动,至少也会觉得老嬷嬷还算比较可亲。但如今却觉得面前正在上演一场闹剧,而她稀里糊涂间竟然成为了闹剧主角。
如今的好和关切,只是为了说服她吃药,打掉孩子,岂不令人寒心?
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罢了,横竖她也不打算要这个孩子,怎么稀里糊涂的来,就让他她它怎么稀里糊涂的去吧!
“把药端过来吧!”
刘嬷嬷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适才不其然挺直的后背,瞬间放松弯了下来,端着药,准备端给凤夙。
“砰——”
这一次不是房门发出来的声音,而是刘嬷嬷不知因何缘故忽然膝盖一麻,狼狈的跌倒在了地上,药碗中的药汁因为没拿稳,尽数洒在了地上。
看着一个老嬷嬷在自己面前跌倒本不算什么,可眼前这位老嬷嬷不太一样,她是严肃谨慎,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管事嬷嬷,一向自傲,要面子惯了,如今当着凤夙的面摔倒,难免会觉得日后难以做人。
所以当老嬷嬷顾不得疼痛,抬眸看凤夙是什么反应时,只见凤夙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纵使没睡着,刚才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入她的眼。
不管云妃是不是为了保全她的面子才会如此,对于刘嬷嬷来说,此时此刻都是无比需要的。
刘嬷嬷赶紧站起来,将空碗捡起来,唤了一声:“姑娘——”
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难堪之下的颤抖,刘嬷嬷心里此刻只怕委屈极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凤夙睁开双眸,目光从刘嬷嬷脸上,慢吞吞的挪到了她手中的空碗上,疑惑道:“嬷嬷,药呢?”
刘嬷嬷脸上有着罕见的绯红,低头间尴尬道:“刚才老身端药不小心,以至于药汁都洒在了地上,姑娘先休息一会儿,老身这就回去重新再熬一碗药端过来。”
凤夙笑了笑:“那就有劳嬷嬷了。”
看着刘嬷嬷消失的背影,凤夙准确无误的在房间一角看到了一颗瓜子。
刘嬷嬷虽已年迈,但腿脚很利索,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摔倒在地上,刚才刘嬷嬷摔倒时,明显有什么东西弹落在了一旁。
一颗瓜子不算什么,但一颗瓜子上面注入的力道就令人不容小觑了。
对于楮墨竟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内力,凤夙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感到讶异,还是该感到习以为常。
乱世枭雄,又有哪一个是真正的大善人,尽数伪善,究竟有几斤几两,尚难评断。
室内无人,也不见楮墨出来,凤夙也不急,就那么耐着性子坐着,一夜未眠,倒不觉得犯困,反而摸着平坦的腹部,思绪翻飞。
凤夙不出声,楮墨倒是先行在暗处开口了。
“我若不出手,那碗药你会喝下去吗?”
“会。”
沉默片刻,楮墨问她:“聪慧如你,应该不难猜出那碗药是什么药吧?”
凤夙没什么表情的笑了笑:“借用别人的手打算孩子,罪孽算别人的,不是我,这样很好。”
“你本身就不是人,难道还相信怨鬼索命,有朝一日会有报应发生吗?”原本话语讥嘲,但楮墨的声音里却没有讥嘲之意。
凤夙态度也好了许多:“你看到了,没有人希望这个孩子出生。”
楮墨问道:“连你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迟疑片刻,凤夙叹道:“他是鬼胎。”
“鬼胎也是一条生命。”冷酷无情的男人话语里竟然有了一丝难得的怜悯。
“……”
久等不见凤夙应声,楮墨干脆开口问道:“怎么不说话?”
“没想到会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更没想到他和她有一天可以这么平心静气的同处一室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