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此几种可能,依洪继勋推测,还是最后一种的可能性最大。至多,在战事快要结束、又抑或已经结束之后,刘十九可能才会反应过来,晓得这是益都在“瞒天过海”。可到那时,尘埃已经落定,即便他反应过来,也于事无补了。邓舍颔首,问过情报、粮饷、后方安稳,然后才问前线准备,问赵过,头一个问题却也还不是本部己军,而是问的棣州田丰。
他问道:“棣州田丰处,可有异样?”
“据我军派去的将校回报,并无异样。头批借给他的粮食,十数日前已经送到。田丰得到粮食后,即开始厉兵秣马,并点派了数员骁悍之将,做为准备带军出征的统率,以及其所选出的五千精卒也亦然早几日便开始枕戈待旦。看其动作,观其行为,应该是肯定会出军不错的。”
“他肯定会出军不重要,最要紧一条,要防备他知道我军打算先取济南后,忽然改变主意、按兵不动。为预防此变出现而准备的后手如何了?”
“南部沿海一带,我军已经集中了数千精卒。只要田丰果有异变,真的不肯随我军攻击济南,那么,我军的这数千精卒就会造出声势,往棣州周边开动。遵照主公之令,绝对会给田丰造成一种他若不肯随我出军,则我军在取济南之后,便会立即以此为借口,转头再来取棣州的假象。”
上次察罕来犯,数万大军围困益都,田丰就坐视不救。这次,邓舍已经借给他粮食了,而且又是“对敌”察罕,并还有小明王令邓舍节制海东、益都两地的圣旨,如他还是不肯出军。那就说明,他是完全没有一丝半点的同僚之谊,更远远谈不上忠心宋室。如此,邓舍即便以讨伐“不忠”的名义,主动出军前去攻打与他,也是没人可以对此说出一个“不”字。
一边用粮食做诱饵,一边用大军压境做威胁。总而言之,务要迫使田丰老实听话。所以想让他老实听话,看重的并非是安丰所给邓舍之节制两地的权力,而主要是想要用他的五千精卒,从而来减轻海东军队的伤亡。
“对棣州田丰,既有把握便好。”直到此时,邓舍才开始转问前线的布置,问道,“前线各部,准备怎样?”
赵过答道:“两万主力,多从诸衙之中调出。谨遵主公令旨,截止目前,各军皆已准备妥当。给将士们的宣传,说的还是南下打徐州。只有军中副万户以上者,才知道我军欲取之目标实为济南。待到明日,战斗打响,按照预定方略,可保证在三个时辰内,便能将新的作战命令传发下去。”
毕千牛、李和尚、胡忠、郭从龙等,皆迈步向前,一一奏道:“末将本部若干营,目前已经运动至某地,现在某城驻扎。实有人数多少,配备军械怎样,作战任务为何,主将者分别为某某人。皆已备好,只等战起。”
“战事将起,军中不可没有重将。诸位,今夜,你们便启程出城去吧。明日午时前,务必要求各归其位。按通政司的情报,至迟到明日酉时,我军布置在函山一带的营头,就会‘遭遇’鞑子出城哨粮的军队。
“戌时左右,函山的战事会结束。军报送至益都,按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大约会在夜半子时。我接到军报,即会立刻去寻刘十九,通知他我军将要改变计划。然后,我便会遣派快马,分头给你们送去攻击济南的命令。
“也就是说,后日寅时前后,你们就能接到正式的开战命令。你们一定要在三个时辰内,把命令转发各军。后日巳时三刻,我要听到你们打响攻取济南的炮声!……,赵左丞,还有棣州田丰之军,我也希望能够在后日巳时三刻,听到他们已经出城的消息!……,诸位,还有何疑问?”
赵过问道:“早先,主公送去给棣州的密信?”
邓舍一笑,答道:“其中一封,已被‘盗贼’抢去。只是为保密起见,还没公布。大约明后两天,也就会公布于众了。”这密信,如若是公布得太早,未免打草惊蛇。不到开战,绝对是不会公布的。
赵过又问道:“莱州方面?”
莱州翼元帅陈猱头。邓舍想也没想,直接答道:“此战,不需陈将军上阵。待战事打响,再告诉他就是。他的任务,只要看好莱州,战事若陷入僵持,保证作为我益都与海东中转港口的莱州能顺利畅通便可以了。”
“是。”
“城中高延世等益都诸将?”
“也不必告诉他们。一样待战斗打响,再教他们知晓。”
赵过接令。
“又有水师刘杨部。刘杨路远,他已然赶去了船上。赵左丞,和水师的联系也要时刻保持。诸位,事能成否,便在明日!我也不和你们多说甚么了。都打起精神,振作起来斗志!天色不早,你们速速出城去吧。”
诸将慨然应道:“誓死不辱君命!”齐刷刷,行个军礼,转身而出。
说是军中不可无重将,益都却也需有重将坐镇。赵过、毕千牛两人的职责,就是负责益都的安稳。他两人不用去前线。李和尚、傅友德等出了燕王府,先回本家,取了披挂,各带或多或少的亲兵卫士,即卷驰出城。
马蹄奔驰的声响,在寂静深沉的夜中,传出甚远。
燕王府内,刘十九夜深未眠,他也听到了。他住的房舍是个独立的楼阁,登上高处,推窗远望,只见夜色苍茫,笼罩城池。远远近近,偶有灯光。间或风声萧萧,卷动道路林木。除此之外,寂然无声。
早已就悄然无人的街道上,此时却忽然出现了一队又一队的骑士,从不同的方向出来,打着火把,便如一条又一条的火蛇,驰骋其上,飞驰远去。观其方向,多汇集到了西边城门。惊动了许多人家的狗,犬吠一片。
他知道,这必是城中诸将奉旨出城,要往前线去了。他仰望夜色,天空阴云密布,喃喃说道:“臣来益都,呕心沥血,终说动燕王出军南下。皇上、太保,如今燕王一动,我安丰暂时来讲,便可算安然无恙了!”
人各为其主。他殚精竭虑,为了安丰的安危,而或明说、或暗劝,手段迭出,计谋接连,一心想要说动邓舍南下。如今见木已成舟,海东南下似乎已成定局,他自然如释重负,自认为不愧小明王、刘福通的重托。
而同一时间,邓舍在室内展开了地图,铺展地上。
他倒提短剑,行走图上。近至济南前边,一手按腰,一手用短剑指点。此处济南、此处函山、此处泰安、此处莱芜、此处棣州,……。满腹心思,全是围绕战事。至若明日之大婚,他却好似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将要攻取济南之战,似乎一切的计划都已经稳当。
只是奈何,作战从来都不是一方一厢情愿。其中一方的计划,做为敌人的另一方并不见得就能遵从。计划赶不上变化。便在邓舍直到夜深、方才安寝之时,一场小小的变故发生在了数百里外的济南城外。
--
1,辛丑年,辛卯月,乙巳日。
有元一代,“举行婚礼的日期,要选所谓‘十全吉日’,即壬子、丙子、乙丑、丁丑、癸丑、丁卯、癸卯、己卯、乙卯、乙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