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锦媗赶紧手忙脚乱、衣发凌乱地跑下窗榻,活像一个急于逃离现场的采花贼。
凤金猊禁不住凉飕飕道:“你压着我的衣角了,你头发还卡在枕头上了,你发簪歪了,你鞋子还没穿呢……”越紧张越忙乱,华锦媗最好便破罐破摔的闷坐在榻上,道:“算了,大不了我今天不出门见人就是的!”
凤金猊不介意,那他就在凤池府中陪她一个今天。
甘宁道:“小姐,那可不行,因为太师府的孙小姐刚到咱们府上,现正在厅里等着您呢。”
“嗯?孙倩柔来了。”华锦媗这一听,顿时冷静许多。
凤金猊坐起身,斜睨一眼:“神婆,你又打什么算盘呢?”
“凤池府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孙倩柔还上门,你不觉得挺仗义的吗?”华锦媗问道。
凤金猊指了指自己,最仗义的——在这呢!
华锦媗无视他,这回倒是有条不紊地整理衣衫下来,任凭凤金猊自生自灭,然后整理衣发去厅内接待。
孙倩柔正在厅内闲然静坐,但眉宇间却有一丝愁绪和担忧,见华锦媗来了,忙起身问道:“锦媗妹妹,你和凤池将军可都还好?今日的事我都听说了,华国辅生而不养,薄情寡义,国辅府主仆亦是不安好心,处心积虑,这一纸恩断义绝的绝情书当真是让你们受尽委屈了。但你们遭受如此待遇却还能持心之正,乐观积极,宽厚待人,日后必定苦尽甘来,福泽深厚。”
到底是东风化雨、嘉言懿行的孙府,世代大家之范,孙倩柔秉性纯正,仁德礼仪均是入骨入髓,一言一语均是发自肺腑,哪像华淑荣那些假惺惺的货色了?所以华锦媗是真心欣赏孙倩柔,因为华凤池对她另眼相待就更是喜欢了。
她福身说还好,但想了想,却叹了口气:“只是哥哥并不好。这些年我虽然远离弘阳城,孤身在外,但有哥哥的照顾,衣食无忧,生活很好。只是哥哥常年呆在弘阳城,顶着国辅府的名声的确是受尽有口难言的委屈。即便我才刚回来不久,但我知道他在暗中为我承当了不少风言风语,却从未在我面前表露一字。我很庆幸有这样一位哥哥。”
“凤池将军确实刚毅有情,铁骨铮铮。”孙倩柔道,然后拉起华锦媗的双手,温和道:“可你这番体恤懂事,我想凤池将军也很是庆幸有你这样的妹妹。”
华锦媗看了她良久,眼眸渐渐含水潋滟:“倩柔姐姐,可我们这么懂事,都是因为从小没人喜欢。”
孙倩柔愣了下,怔怔地看着她,语气略是哽咽:“会苦尽甘来的。现在我就很喜欢锦媗妹妹呀,思媛、彩青还有很多人,都非常喜欢你们的。”
华锦媗望着她天真道:“倩柔姐姐喜欢我,那你喜欢我哥哥吗?”一句话顿时让孙倩柔面色绯红,不知所措,出于姑娘家的矜持理应撇清,但又怕撇清了,昧着自己心意不谈还极有可能错过了……
华锦媗从孙倩柔面色看出究竟,甚是一喜,正要循循善诱引她成“嫂”时,甘宁忽然急匆匆跑进厅来喊道:“小姐,不好了,凤池少爷似乎生病了。”
华锦媗愣了下。她午睡前是刚从华凤池房间离开的,那时候并无病状呀?故而再多看甘宁两眼,甘宁眼神微闪,她顿时明白,伸手拉着孙倩柔就火急聊赖的朝华凤池的房间冲去。
原先是仰躺着的华凤池,此时却是趴倒在卧榻上,华锦媗连忙请求孙倩柔帮助自己,两个女子将华凤池这一高大的男子掰过身子来,又见华凤池额头满是冷汗,华锦媗顿时惊叫一声,吓得不知如何自处,倒是孙倩柔连忙掏出锦帕为华凤池拭汗,然后临危不惧道:“锦媗妹妹,你先派人去请下大夫。”
“好。”华锦媗说这话就蹭蹭蹭跑出去,待孙倩柔抬头时,发现房内空荡荡的无人,就连婢女都被华锦媗带走了,不由得一愣,但担忧占据上风,她仍是回头为熟睡中的华凤池拭汗,眉宇间的殷切柔情,着实动人。
华锦媗带着甘宁刚出华凤池的房间,一道红影就倒钩在在廊道屋檐下,将大半个身子悬到半空,故意脸朝下地吓她一下。可华锦媗若无其事,甚至还探出右手两指刺过来,凤金猊赶紧翻身避开,然后旋身落地,瞪了她一眼。
“别阻拦我看戏。”华锦媗催促道,就赶紧绕过廊道偷偷窜到华凤池房间的窗户,然后悄
户,然后悄悄推开窗户往里面瞧,两眼发光地看着孙倩柔依旧坐在床头前照顾华凤池。算算时辰,自家五哥也要醒了,哎呀哎呀——华凤池就缓缓睁眼醒来,视线与低头的孙倩柔眸光一碰,颇有种“干柴遇上烈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惊喜呀。
凤金猊见华锦媗趴在窗口窥视,完全无视他这一个制造“干柴遇上烈火”的大功臣,脸上顿时刻着“委屈不满”四个大字。甘宁意识到这股怒火,又甚是识相地开溜走人。
凤金猊于是走过去,亦是蹲下身趴在窗沿,只是视线不往里面瞧,就恶狠狠地盯着华锦媗。可华锦媗依旧是两眼放光的窥视房内情况,竖着两耳倾听英雄与美人在这良好气氛中禁不住互诉情愫……
备受冷落与无视的凤金猊,禁不住恼怒的哼了一声,但却被华锦媗嫌弃别吵,他勃然大怒,但无人搭理,顿时委屈至极,伸手拽了拽华锦媗的衣服,可她仍旧无视,他撇嘴,最后只好可怜兮兮的低头拔杂草。
房内两人聊了大半个时辰后,孙倩柔终于面色羞赧的起身告辞,华凤池连忙下床来相送,趴在窗口的华锦媗就赶紧缩头躲下去,防止被发现。她听见凤金猊嘴里还在叽里咕噜的抱怨,就瞪道:“臭凤凰,别说话!”
凤金猊咬牙,顿时气得背过身去不搭理她。
华锦媗正要质问他怎么变身成傲娇的小媳妇了,头顶蓦然压了某物,登时一怔。
凤金猊亦是一怔。
两人眼珠微微往上抬,就见华凤池将两个茶杯压在他们脑袋上,板着脸道:“你们两个也别说话!”
“哦——”华锦媗乖乖道。
华凤池扫了凤金猊一眼,却是对华锦媗道:“我先送孙姑娘回府,你呆在府中,不许乱跑,注意安全。”
“哦——”华锦媗颓丧道,随口胡诌:“那五哥你送倩柔姐回府时,顺便提亲吧。”
华凤池沉默已久,惜字如金的“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离开。
华锦媗愣住,眼中渐染惊喜,与同样目露喜光的凤金猊对视一眼,两人就互取对方头顶压着的茶杯,然后贺喜干杯。可是一杯落腹后,她皱眉瞪凤金猊道:“我五哥要提亲,你高兴什么?”
“替你高兴不行吗?”凤金猊回道,但心中暗喜,华凤池娶了,那距离华锦媗嫁了岂不是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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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万籁都寂。但宛若曙光降世,江岸漆黑的前方哗然出现一条越来越亮的白线,然后好似黑暗驱散,疾风开道,白线尽头出现一座山峰的轮廓。接应一般,这座江面山峰出现的同时,一匹丈余宽的红色云锦从峰中抛出,末端落在画眉舫的甲板上,如此至柔之物,却有八名年轻男子将它当做楼梯桥梁使,从山峰中踏着云锦朝画眉舫走来,然后落入甲板,纷纷屈膝跪拜,然后起身拱手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四个娇滴滴的女子顿时旋身从舱内飞出,然后一顶轿子从天而降,就被这四个女子抬在肩上,她们亦是屈膝道:“恭请总门主上轿。”仿佛是千呼万唤,那一道颀长的身影终于从舱内走出来,白色的羽冠束发,银羽披肩随风任扬,遮着半张脸的银质面具上似有冷光浮动,清冷如霜,高贵圣洁。
非神非鬼、亦仙亦道的孔雀便迈步上轿,姿态侧躺,慵懒优雅。
那八位男随从,顿时有四人先踏回云锦,四名女子抬着轿子飞跃跟上,剩余四位便紧跟其后相随。一行人好似凭空飞跃般的朝那座海上山峰而去。
肖定卓留在画眉舫上拱手相送。无处不在的九宫阁,每次出场方式总是让人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