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抬着孔雀缓缓落在这座山峰脚下。说是山,但它其实只是一座高塔建筑,因为庞大、高耸,所以远远看着就像一座山。
孔雀侧卧在轿中,懒懒抬眼扫视这一座九层高乃至高得不像话的塔楼,光是那通往第一层大门的楼梯,就是一条宽敞的望不到尽头的白石台阶。
“一千一百一十一级台阶,哎,就你拂樱规矩最多!”他拂袖叹道。即便抬轿的四名女子都是轻功卓绝,但也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落在台阶尽头时,而此时,四人亦是微微气喘,煞费心神。
孔雀命她们原地等着,这才下轿拖着两管宽袖跨过一楼大门的门槛。
浓浓墨香和机械运转的声音顿时扑面而来。
九宫阁楼的前八层都是堆满来自世界各地的信息,每层都有数十人在悉心筛选资料,分类堆放,有条不紊。而第九层则是楼主秦拂樱所在,一个被天下成为最聪明的人。九个楼层的中间被打通了,吊着各种方便运转的升降梯和相应器械的辅助。
一名穿着青衣的少年上来带路,恭恭敬敬地将孔雀请到左边的一处升降梯上,然后走去启动开关,孔雀便快速往上升,到第八层时,头顶的天花板顿时左右敞开,让他顺梯升入第九层,然后那天花板就慢慢合上,变成他脚下踩着的一块普通地板。
“就算我规矩多,任何人想到九宫阁都得老老实实走完这一千一百一十一级台阶,可你从来走过,我不是没怪过你吗?”一个白衣青年坐在铭桌前,一张脸清风白玉一般的文雅清隽,只是眉宇之间病态隐隐,美是美极了,却是不禁风吹、一吹即断的病态之美。他与李圣香类似,但李圣香却是那种属于邪魅的、像一朵娇艳的花在缓缓渗血的惨烈之美。
闻言,孔雀顿时哈哈大笑:“要真让我亲自抬脚走完你这台阶,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是我直接踏平了这千级台阶,要么我还真老老实实走上来,然后直接累趴在门槛上,再无力气站在这里大笑了。”然后就拂袖坐下。
秦拂樱淡淡一笑,语气低柔,幽幽微微:“森罗殿只是按江湖规矩收钱杀人,你两次阻止他们杀唐宜光也就罢了,怎么还帮朝廷将他们扎在弘阳城的根都拔起了?这个……有点不符合江湖与朝廷素来制衡的规矩了。”
“他们要杀我手中的棋子,又怎么符合我的规矩了?”孔雀摇扇冷笑,“再说了,森罗殿的杀手死在朝廷手中还能有全尸,若是让我亲自来逮,只怕死后花费七天也是拼不出一具全尸。”
“按照你的规矩,森罗殿第三次行刺唐宜光仍是失败。但按照森罗殿的规矩,他们跟你这个仇是结大了,就不怕森罗殿联通水月阙来对付你的圣裁门吗?”
“森罗殿有水月阙相助,我不有你的拂樱楼吗?”孔雀微笑,啪的一声收拢手中羽扇,顿时外面头顶天空电闪雷鸣,轰然一声,整座九宫阁楼都在雷声中颤抖不已。“怎么,你当初有胆弑母篡权,将这改名拂樱,自己当了楼主,现在倒没胆跟我一块联手再除掉前面两个不知死活的帮派吗?”
“幸好我知道你这口不择言的脾气,否则谁敢当着我的面这样实话实说,必定死无全尸。”秦拂樱举茶,浅尝一口,仍是那样笑笑:“不过你记性也真差,在这件事上我们可是同谋。当初你辅助我篡权时,可是建议颇多,让我受益匪浅,觉得与你合作甚是愉快呢。如今这番口上无德,与之前判若两人,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好啦。你特地叫我过来一趟,该不是就谈森罗殿这事吧?”孔雀用扇掩口轻笑,“就这破事也值得我专程跑来一趟?”
秦拂樱慵懒地看着窗户外面的夜景,“森罗殿让水月阙开始搜罗你的消息,我已动用拂樱楼的力量暗中阻拦,这点你倒可放心。只是你这回暗助朝廷对森罗殿下手,让人有一种投奔朝廷作走狗的错觉,极有可能引起江湖不满,小心被声讨了。”
“走狗?哎哟,江湖冤枉我不要紧,拂樱,你是知道我好不容易拿到这日思夜想的‘天下第一’,又怎么会卑躬屈膝的给那些皇帝老儿下跪呢。冤枉,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呀……”孔雀哀叹道。
秦拂樱扫他一眼:“说人话。在我面前收起你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原本我就怕冷,如今听得更是发寒。”
孔雀哈哈大笑,良久才正色道:“好啦,你应该知道我已命人从全国各地的钱庄提钱运往弘阳城了吧?”
“你总共提了三千万两黄金。”秦拂樱点头,“这么一大笔钱目,跟萧曜当初被你诓的数目一样。又想干嘛?”
“天下人不都说你很聪明吗?这还需要我回答吗?你不是动脑就能猜出了吗?”
“既然你都准备要回答了,那我何须再费脑去猜?我身体弱,已经懒得动脑了。”
“好吧。”孔雀摇扇微笑,下一刻,微微冷笑:“森罗殿杀我的棋子唐宜光,我灭森罗殿可不是为了朝廷。萧曜欠钱不还,背后牵扯萧国朝政的局,我要杀他可不是为了江湖。拂樱,你帮我转告森罗殿一句话,大家泾渭分明,即便稍有交集那也是立场问题,但还在同一个江湖中,若是想掉头咬我圣裁门,我绝对回让他们知道——这个江湖即便不是我第一,那也轮不到他们做主!”
“真要原话转告,我估计森罗殿绝对会直接选择跟你血拼。让我想想怎
跟你血拼。让我想想怎么婉转转述吧。”秦拂樱道,然后有些倦怠地轻揉着眉心。
孔雀睨他一眼,“不舒服就回去躺着,别随便起身说那么多废话,因公抱恙,我可不会感激你。”
“是呀,如果你少说几句气人的话,我反倒该感激你。”秦拂樱摇头,就知道孔雀一张嘴最毒,即便是关心的话都能说成恶言恶语。
孔雀笑,忽然想起一事,皱眉:“相国府的小公子李圣香,你可听过?”
秦拂樱点头,“最受相国宠爱的幼子,怎么提到他了?”
“他跟你一样也是自出娘胎便带剧毒,甚至比你病得还重,七年前我就揣测他时日不多,可前些时日却见他仅是面白少了血色,但能走能跳,甚至武功高深与常人无异。你要不要请教人家召的是何名医?”
秦拂樱的手一震,眼睛忽然雪亮:“真的?我这就命人将李圣香的消息调来看看。”
“好好看看,有何进展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也很好奇,他们是怎么从阎王那里赎回李圣香的这一条命。”孔雀说道,然后挥了挥手,就潇洒离去。
回到画眉舫。孔雀就舒舒服服的躺在舱内卧榻上,脸上笑容未敛:“肖右护法,本门主刚刚从九宫阁回来了。”
明知孔雀又要调戏,若是搁在寻常,肖定卓定然不理。但这回——他努力装出不理的样子,两耳却还是暗暗听向孔雀那边。可孔雀却突然缄默不语,等了良久,他只好偷偷扭头,就看见孔雀一副守株待兔的嘲笑模样,他甚是无奈的抱拳道:“总门主。”
“诶——这回唤得真是情深意切,让本门主听来甚是悦耳。”孔雀恣意道,语调轻松,意态张扬,但下一句,“可本门主今日居然没见到秦筝大美人,想必是又被派出去办事了,所以不知道她是瘦了还是胖了。”
肖定卓顿时收回眼,该干嘛就干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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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肖定卓到驿站,递帖求见萧玉卿和萧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