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天下……
陆浩然对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初一原本还能够装傻打哈哈,这会儿却是万千思绪如同打了结的乱麻,混乱成了一团。
看着那双眨也未眨、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她只觉得那眸中的墨黑,比那无尽的黑暗更让人恐慌。
她恍了下神,随即连忙地将头偏向了一边去,撇嘴道:“母仪天下有什么意思?我若真有那野心,当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君临天下不是更有意思吗?”
陆浩然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神色愣愕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淡淡地垂了眸。
“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注定要比别人更加寂寞孤独,更加强大睿智,更加能够忍受常人所不能够忍受的一切,你一个女子,何苦?”
夏初一听见这话顿时笑了:“所以我对君临天下没什么兴趣,更遑论母仪天下了。”
“那不一样。”陆浩然突地抬起头来,想要伸手抓住夏初一的手,却被她轻轻巧巧地躲过了。
他愣了下,旋即像是没事儿人似的,不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初一,你相信我,那不一样。若你肯站在我的身边,我必定会护你一世周全,没有人能够让你任何委屈。”
他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带着淡淡金丝的眸子在橘色的灯光之中很好看,眸中的神色也很认真。那曾经看起来木然的一张脸,如今竟变得越发地有棱有角,似乎正逐渐地蜕变成另一个人。
夏初一沉默了好半晌,才悠悠地开了口:“陆师兄……”
“嗯,我在。”陆浩然连忙应道。
夏初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睑一掀,眸光之中的那抹闪烁已然全无,变成了那亘古不变的坚定和笃然。
“陆师兄,谢谢你那么看得起我,也谢谢你那么久以来,暗中对我的手下留情。但是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能说的,也只是个对不起。”
夏初一说完起身欲走,可是才刚刚动作,就见陆浩然怀中的那只黑貂身上开始冒出淡淡的黑色雾气来,逐渐地朝着屋中四处弥漫。
黑雾正中,那黑貂浑身那油光滑亮的黑毛炸开,一双和陆浩然极为相似的眸子紧迫盯人。
她身形顿了顿,就在这犹豫的片刻间,她再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了!!
陆浩然垂下眸看着怀中的黑貂,眸如深冰:“我给了你最好的选择,你不该拒绝的。”
夏初一浑身集中精力暗自凝力,面上却是不屑地冷笑一声:“你怎么就知道那个选择是最好的?首先我不确定最后鹿死谁手,这天下轮不轮得到你坐还是个未知数。其次就算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又怎样,所有的命运不过是你一句话,就好像是这会儿被囚禁的卫后,还不是和皇帝青梅竹马伉俪情深?最后……”
她顿了顿,抬起头来看向那只黑貂,咧开唇笑了笑。
陆浩然每听着夏初一说一句脸色就黑沉了一分,听到最后,他直接地不想再听下去了。
可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开口问了她:“最后什么?”
夏初一在陆浩然愣愕的目光之中,伸手端过桌上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茗茶,这才抬眼轻瞥了他一眼:“最后,谁着了谁的道还不一定。”
陆浩然看着能够活动自如的夏初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这会儿也是吃惊不小:“你怎么会……”
夏初一勾起唇一脸笑眯眯的模样,歪着头看向陆浩然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调皮少女。
可是从她嘴里出来的一字一句,却是那般地让人冷彻心扉:“因为你不如我。陆师兄,你连我这么一个弱女子都对付不了,杀伐万千夺取天下,这对你来说太有难度了。”
陆浩然被噎了一下,他怀中的黑貂却一下子跳到了桌上,在她的面前走了一圈,以一种很是怪异的语调开了口:“你是飘渺神域六大隐族的人?”
夏初一听着那嘶哑的声音,感觉就好像是光脚在石子路上走一般难受,顿时有些受不住地在椅子上磨蹭了两下,颇为不爽地道:“什么飘渺神域,听都没听过……”
“她是光州邺城人,原本是一个小家族的庶出九小姐,后来反了家族一个人出来闯荡,应该不可能是六大隐族的人。”
陆浩然将那黑貂抱了过去,凑到它的耳边轻语,那些话却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夏初一的耳朵里。
那黑貂眼神不善地看着夏初一,语带狠厉地冲陆浩然道:“杀了她!我闻到她身上血的味道了,不管是不是六大隐族的人,都杀了她,决不能留后患!”
陆浩然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那黑貂顿时炸毛,有些抓狂地道:“你居然不听我的话?”
“你的话对我而言是参考,我有我自己的思想,不会什么事都听你的。”陆浩然不管黑貂那拱起的后背炸起的黑毛,他轻轻地抚摸着它,面上毫无表情地道。
“你会后悔的!”
黑貂恶狠狠地抛下一句,随即转过头来,眼神“唰”地落在夏初一的身上,一身结实的肌肉全部调动起,竟好像是要准备着亲自扑过来似的。
夏初一清清楚楚地听着这一人一貂谈论着杀不杀她的事情,早已经不能够淡定了。
她身体里面的血有什么味道她不清楚,不过刚刚那黑雾弥漫过来的时候,的确是她体内的血液起了作用。
她并不是百毒不侵的体质,这段时间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异常几乎都是从蓬桑岛回来以后。她不记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可是她敢确定,泷越一定对她做了什么。
血……
是因为血吗?
刚刚准备深入想下去,另一个思绪就立马地冒了出来——丫的,这都生死关头了,还去想什么血不血的,想想怎么逃要紧啊!
当然,她若是要逃,刚刚在黑雾对她没有作用的情况下,她早就可以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她相信今时今日她的本事,甩开陆浩然和那只黑貂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她不能够逃。
且不说榻上还躺在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监,就说外面那个半途闯进来的身影,以为捂住自己的嘴不发出声来就能够不让他们发现的小夏子,就足以让她想走都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