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渐渐暗了下去,夜色一点一点围拢上来。没有灿烂阳光辉映的宝马蓝,此时也染上了一层阴森。那阴森倒映入向远的眼底,叫时年身上微微一冷。
时年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肩膀,却还是高高地扬起了头,直面向他。
这些日子来,她亲身经历了妮莎的死,涉足了周光涵的命案,还全程参与了S的惨死……生与死,死尸与鲜血她都没怕。纵然还是不想面对向远的怒火,可是她却不是怕了。
她于是平静说道:“阿远,真抱歉这么以来给你添麻烦了。你说得对,我接受警方的保护,却忘了顾及你的权利。可是对不起我暂时不想放弃被警方保护的安全感,既然你不能接受,那我只好彻底退出你的生活。”
“我接受我的保护,你享受你的权利。互不侵.犯。”
向远的长眉倒竖,又迫近一步:“你什么意思?时间,你不要忘了我们是夫妻!”
“补充一个前缀:分居了的夫妻。”时年依旧仰头凝视他,目光平静而毫不退让。
向远紧咬牙关:“你在故意捉我的把柄,是不是?就因为我主张我的合理权利,你就反利用它来为自己开脱!”
时年摇头:“阿远,我们只是各自求仁得仁,不好么?”
向远深深吸一口气:“那你不回家,你去住哪里?”
时年转开头去,微微也有些茫然。
这个国家对于她来说,直到今天还是有些陌生的。一想到要离开那个四年里唯一能叫做“家”的地方,她在这里仅有的那点归属感便也因此而被斩断。
她不无留恋。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我现在手上还有工作,还可以继续住在那个校园里。等忙完这个工作,我可以暂时住汽车酒店,然后租
一间房子,或者拜托叶禾暂时收留我一段时日也没问题。”
听时年说得这么毫无问题,向远便更觉气串两肋,上前一把捉住时年的手腕。
时年挣了挣,挣不开。便反倒不挣了,就任凭他握着。
向远低低怒吼:“你翅膀硬了,嗯?还会给我加前缀,提醒我你已经跟我分居了!可是你别忘了咱们的分居协议是怎么写的:你答应我分居不离家,尽一切可能配合我来修补我们的婚姻关系。可是你看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是现在就要离开家!”
“可是阿远,这是你首先提出来的不是么?是你认为你自己的权利比警方对我的保护更重要——也就是说在你的潜意识里,我的性命都比不上你的隐.私!”
时年笑得凄楚:“阿远,我尊重你,也请你让我保留一点尊严!”
时年说完,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走。
向远愤怒地挥舞拳头,想上前拦阻:“时年,你给我下来!”
关椋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扯住向远的手臂:“向律师,我没忘你刚刚的警告,可是我也要正告你:我是奉命对时记者进行24小时的贴身保护。我们防备的对象不是某一特定的人,而是任何有可能伤害到他的人。虽然你是他的丈夫,可是你方才的言行,以及我有理由相信接下来的言行,有可能会伤害到她,所以我现在有权阻止并警告你。如果你不听劝告,我有权现在拘捕你!”
“向律师,别忘了,从前就曾有人举报过你在自家车里有伤害到时年的言行。虽然当时的警sir没有给你落下案底,但是这件事我们的例行工作报告里还是有存档。你是律师,你该明白如果你再追加一次伤害的话,这对你将意味什么!”
关椋的警告句句到肉,向远这样素来懂得爱惜羽毛的人,便知道自己不能再坚持下去。便强压不甘心,举起双手向后退了几步:“Ok,ok,我错了。我现在就听从你的劝告,也请你不要记录在案。”
关椋便也点头:“好了,我要继续保护时记者去了。向律师,请你最好现在直接回家,不要再试图追踪时记者。否则我不介意再给你开一张罚单。”
关椋的摩托追着时年乘坐的出租车开走了。两双闪亮的尾灯,在夜色里一起向他刺过来。像是两双讥讽的眼睛。
向远气急败坏地掏出手机,拨下他父亲向景盛的电.话。
“爸!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给我推荐了霍淡如这个婚姻咨询专家!”
尽管儿子这么发脾气,向景盛的嗓音依旧平静无波:“向远,谁教过你可以这么跟你的父亲我,用这种语气说话?你的家教哪里去了?难道想要听见的人说养不教父之过?”
父亲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从手机那边哗啦浇过来,毫不留情地浇熄了向远的怒火。
他蔫儿了下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蹲在路边攥紧手机。
“爸……爸您倒是说说,为什么推荐了霍淡如?”
向景盛依旧平静无波地说:“首先因为霍淡如是业内资深的咨询专家。其次么,她是汤明羿的前妻。”
向远便也吃了一惊:“您是说,她原来就是汤燕犀的母亲?”
“嗯。”向景盛的声音还是听不出一丝波动:“汤家的故事讳莫如深,不过却瞒不过我。”
向远却又凄然一笑:“可是她就算是汤明羿的前妻,又有什么用?她一点都不顾念与您的交情,咨询的过程里半点都不向着我说话。”
向景盛轻哼了一声:“她是资深专家,又怎么会徇私偏袒。我给你推荐她,也不是要她向着你的,只不过——是透过她,让汤明羿更明白你对时年的重视,以及我们向家对于这个儿媳妇的重视,这就够了。”
时年回了康川大学,都走到了宿舍楼下,想了想却还是折返了回去。
宿舍里的人都跟着汤燕卿一起去happy了,她自己一个人回去也没意思。
心下忽地就亮起小小的火花——为什么她就不能也一起去呢?
本来今晚就是行文分析班的第一次集体活动,她自己一个人不去,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就像从小所受的教育里,都十分在意老师在学期坚定里写下的那句话“该生积极参加集体活动”……时年便笑了,朝外走去的脚步迈得更坚定,更轻快。
她努力不让自己分辨清——实则,实则是因为那个人也在那里啊。
时年的整颗心都已经飞出了校园去,却不知道,就在她背后,就在那间校警办公室的窗上,正有一只染满了血的手,贴在窗玻璃上,印着她的背影。然后缓缓地,滑了下去……
时年赶到聚会的酒吧,在门口正看见辣妹子也刚下车。
时年走上去打招呼:“你怎么也才来?”
辣妹子有点惊讶:“你不说不来的吗?”
时年
耸耸肩:“原以为赶不及。没想到事情办得比想象中顺利,就来了。”
辣妹子“哦”了一声:“其实我是对这样的聚会没什么兴趣。你懂的,这里不同在国内KTV,可以在自己的小包间唱歌就够了,这里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唱给所有人的,我这个麦霸就没用武之地了。”
时年也理解的笑。第一回跟叶禾她们一班同事出去玩儿的时候,接过麦克风才知道是要在众人面前唱,她也吓得腿都软了。一张嘴,调儿直接跑到墨西哥去了。
“那咱们不当麦霸,当听众就是喽。”时年搂住辣妹子,两人一起说说笑笑朝里走。
此时已是灯火流金,酒吧里各种座位上都坐满了人。
尽管人头攒动,他们定好的那一圈大沙发上更是十几个人攒成一团,却还是能一眼就看见那个坐在人群中央、俊美得宛若夜之神祗的男子。
依旧还是在校园里常穿的牙白色V领针织衫,鼻梁上还卡着那副黑框眼镜,可是也许是今晚这里的灯光幽暗,便掩去了他白日里的书卷气,转而凸显出了他的棱角来。于是那每一根线条凝聚起来的便都是潋滟的邪气儿。
就在那一片光影明灭里,他忽地抬眼,朝她望来。他那一脸一身的邪气儿,便恍若清凉的泉水,哗啦全都朝她泼洒了过来。
将她淋湿。
时年脚步一窒,便无法呼吸。急忙错开目光,伸手按住心口。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邪魅,于是另外那十几个人便也都顺着他的目光望过来。
马克率先起身,朝她们走过来:“嘿,两位美女,终于来了。快来快来,等你们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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