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时年便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推断。
杰克的外貌细节在她心里也一点一点越发清晰起来——
他宛若女孩子一般半长的发型。
他面上时常带着的羞涩表情。
他总要每天早晨第一个起来,避开大家的目光便出去跑步,风雨不误。
时年在黑暗里静静微笑:“没错,S和玛丽娜也欺负了你。虽然你是男生,虽然她们两个好像从来都不欺负男生——可是,对你例外。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把你当男生看。踺”
时年想着S死时候虽然受到过性.侵,却没有留有男人的痕迹,就连汤燕卿也说“未必是男人”……
她便深吸一口气:“杰克,你是——ED?”
“够了!你别说了!”杰克一声低吼,双手紧紧抻开手中的发带。
那是一根鲜红的发带,血一样红。曾经就戴在S的头上,与她金棕色的长发真的好配。当这样的她行走在学校绿茵茵的大草坪上,或者泛舟在人工湖上时,她就永远是当仁不让的女王,她的美像是一把火,点燃了他的心。
可是昨晚,他却用这条发带亲手勒死了她。
勒死了她!
每当想到这四个字,他心里便会纠结起两种情感:一种是疼痛的惆怅,一种却是——悄然昂扬的得意。
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他终于亲手弄死了她,亲手!
那种满足,那种快.感,叫他整整一天都无法平复下来。他还想重新再来一次,这一次他会做得更慢,对于力道的掌握更加精准一些,享受得更长一点,可千万不能如同S那次,那么快就结束了一切。
杰克良久没有说话,时年看得见他紧绷的手臂一直在用力抻着手里的绳索——隔着黑暗,她只能大致分辨轮廓,只知道那是绳索模样的物件,却不知道那是发带。
时年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待解,可是此时只能忍住。
否则只会让杰克的犯罪快.感飙升,或者惹他发怒,无论哪一种都对她不是好事。
事不宜迟,时年悄然望住右手边的电脑椅。趁着杰克不备,计算好了距离,便猛然跑上前去,一把举起电脑椅砸向墙壁!
“砰”地一声闷响,杰克宛若受了刺激的兽,猛地一声受伤般的嚎叫,冲上来便用那根发带死死勒住了时年的脖子!
呼吸骤然停止,时年只觉大脑的意识迅速退去。
杰克虽然是个像女孩儿的男生,可是他的力道却完全是男性的,时年只能用手死死攥住发带,尽力延缓那发带勒入咽喉的速度。
可是大片大片的黑暗,还是朝她兜头盖脸地落了下来,她知道,她要承受不住了。
谁来救她?
汤sir,你说过你要24小时保护我的。这个时候,你又在哪里?
就在此时,房间的灯忽然大亮!
不知从哪里呼啦涌出好几个人来。
汤燕卿、贾天子。以及,玛丽娜。
贾天子掏出枪来:“杰克放开她,否则我开枪了!”
贾天子的话音还未落,汤燕卿身形便如鬼魅一般晃到了杰克背后,狠狠一手刀砍在杰克后颈上。
杰克来不及防备,颈子向后一仰。汤燕卿顺势扣住他喉咙,将他径直向后拖去。杰克的两只手便不得不松开,离开了时年。
汤燕卿将杰克放倒在地,单腿跪在地板上,手掐住他喉咙,狠狠盯了他半晌。才缓缓吐一口气,抬眸望向贾天子:“都交给你了。”
贾天子持枪冲上来按住杰克。汤燕卿却都懒得再看,只回身将时年抱进怀里,轻轻地哄着她:“没事了。念念别怕,没事了。”
时年这才一声哽咽冲破喉咙,缓缓伸手,略带迟疑地抱住了他的颈子。
太好了,他来了。
时年这一回只是在医院里小睡了一下。
不是昏倒了,只是小睡。
这一天她也累坏了,之前一直悬着心,此刻终于能放下,于是睡意便自行袭上来,将她湮没。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还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从前她会控制不住地开始恐惧,总觉得有什么就蹲伏在那片漆黑里,瞪着邪.恶的眼睛盯着她。
可是这一次……说也奇怪,当那熟悉的黑暗再度压下来的时候,她却并无从前那般恐惧。
因为她冥冥之中就是知道,梦境里那个温柔的人,一定还会出现。
她从没见过他的相貌,从未曾听见过他的声音,可是她感受过他的手指。那样也微微有些怯意,还带着羞涩的指尖,一点一点滑上她的手指、手背、手腕……
明明是陌生人,明明是不该进行的动作,可是彼时,却叫她一点点地放松下来,一点点地,找回心安。
她在梦里轻轻微笑,浅声呢喃:“……你知不知道,我多想看见你的模样。我真怕有一天咱们分开了,就算你就站在我面前,可是我却认不出是你。”
果然,他又来了。他在黑暗里,完全看不见他的模样,却能感觉到他在温柔地笑。
又如同从前一样,他捉住她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字。
她毫不困难地便能辨认出来,在心中悄然地念:“……别怕。你找不见我,我却一定会找到你;如果你认不出是我,我就一直缠着你,直到你认出我为止。”
她便舒心地笑了。
这才是她与“他”独有的交谈方式。
她不知道他的相貌,没听过他的声音,可是她却深深记得他坚忍的温柔。
她含着微笑,轻轻睁开眼睛。
梦境太美,美得叫她一时有点无法适应眼前的情形。
视野里,汤燕卿的眼睛无限放大。大到让她都能看清他黑曜石一般的瞳仁里漾起的琥珀光,大到能看清那汪琥珀光里荡漾着的她自己的影像。
他的眼睛这样大的缘故是他与她距离太近——近到,他的唇正贴在她的唇上!
“啊——”
时年这下子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急忙后退,逃开他的唇后便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天,他在对她做什么?!
看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汤燕卿只能狼狈地笑,一脸的羞红。
真是不能偷偷做坏事,刚刚听见她在梦里的呓语,他一个按捺不住地吻下去……结果刚到妙处,她就醒了。
睡美人,果然是被王子吻醒的。不过可不可以考虑一下王子的感受,可不可以让睡美人不要这样快就醒来呢?
他伸手拖住她小手,轻轻叹息:“嘿,别怕,是我。嗯……既然被你逮着了,那我向你——道歉。”
时年却无法这么轻松下来,小脸儿一片苍白,泪珠便扑簌簌地滑落下来:“汤sir,你方才在对我做什么?!你别忘了我是有夫之妇,我还是你发小向远的妻子。”
“傻瓜。”他知道自己吓坏她了,他轻轻将她的手臂收拢到自己掌心,不让她逃走,更不让她掉下去:“……你虽然还没跟向远正式离婚,可是你们已经办理了法定分居。法定分居从法律意义上来说除了你们的医疗、社会保障之类的经济纽带还在一起,可是从你们的情感生活上已经等同于单身。”
“那你也不能不经我同意,偷偷对我这样!”时年挥舞手臂,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开。
他便轻声叹息,却没恼,只伸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尖儿。
她自己兴许都不知道,她一哭的时候,她的那个小鼻尖儿就先红了起来。让他看着就只觉心里那么拧着疼,又颤着甜。
“小傻瓜,你又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嗯?S的案子破了,咱们说好了,让我亲一下。”
他这么说,自己心下自然也心虚。因为所谓的说好了,只是他自己说好了,人家时年并未给他明确的答复呀。于是他也担心前去享受权利的时候会落空,于是这才决定趁着她小睡的当儿,先下嘴为强……却被当场捉了个现行。
这般想来他真是气馁,想他汤燕卿……脑海中飘过那么多褒义的形容词,可是在对她这事儿上,怎么都是笨手笨脚,或者是自作聪明,要么就是一厢情愿,甚至是死皮赖脸的。
虽说为了她,怎么样他都愿意,只是——那颗始终高高供奉着的自尊心,也会有一点小小的悲怆不是?
“谁说案子是你破的!”不想她却不买账,朝他瞪眼。那双妙目里秋水如波,泠泠清亮。不过说到这面这句话的时候,面颊还是一红:“……分明,是我破的。”
“噗。”
连他都是猝不及防,低低笑出来。
他忍不住漾着笑,细细打量她的神情。
那么样的撑起小小的顽固,却也是小小的骄傲,是明亮的自信,也是毋庸置疑的嫉恶如仇。
他便点头微笑:“嗯,我也同意。这个案子的首功是你。”
听他这么说,时年反倒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垂下头去:“……那我也承认,其实我自己也还没有推理出究竟凶手是谁。只不过巧合被我撞上了,直接对上了杰克这个人罢了。”
她的头垂得更低:“而T教授你早就猜到那个人是谁,于是才会提前埋伏在那房间里的。”
其实这个案子究竟是谁破的,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要紧呢?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得上她重要,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让他赶得及在关键时刻救下她呢?
他便笑,歪头看她:“肚子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时年摇头,抬头望他:“杰克会不会连夜提审?汤sir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警局旁听?”
她伸手举在耳
边:“我保证,绝对不捣乱。”
汤燕卿便笑了:“嗯哼,时刻没忘了你本职工作的‘信息共享权’哦?”
时年下地伸脚穿鞋,闻言连忙否认:“才不是!我只是想知道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看我自己自己的推理有哪里对了,哪里错了。”
她光顾着说话,脚一时没够到鞋。
汤燕卿便抢先一步拿到了鞋,单膝跪在地面,将她的脚托起。
时年窘了,忙想要抽开脚:“汤sir你不用这样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好了~”他手指修长,动作敏捷,稳定地捉住她的脚踝,轻松地套进了鞋子。然后还用自己的衣袖将鞋面上一点点的灰尘擦掉,继而才伸手拉时年站起来。
时年已经满面大红,困扰得手足无措。
他便退后一步,给她留下足够的空间,率先走到门口,手插裤袋,回眸望来:“……我在等你。”
两人抵达警局,上回那个看着面熟的警员迎上前来,说杰克正在审讯室呢。贾天子在问口供。
时年便又忍不住盯着这个警员看。
汤燕卿都瞧见她盯着人家看好几回了,在学校录口供的时候,他只能忍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他到底哪儿长得好看?真比我还好看么?”
时年脸一红,连忙冲他瞪眼:“汤sir你说什么呢!”
这还当着那位警员的面呢,他这么直冲冲说出来,多尴尬呀!
不料那位警官却是好脾气,点头笑笑:“没事儿,汤大少爷的脾气我们早就习惯了。”那警官说着凑到时年耳边:“关键时刻他能帮我们办案拿奖金,危急时刻能救我们的命就够了,至于其他的,我们都忍了。”
“噗。”时年笑起来。
汤燕卿一看方才两人那姿态,便两条眉毛都挑起来了。
真不好意思看他继续这样,时年便上前按了按他手臂:“汤sir别忘了,你好歹还算是我的教授。有点当老师的样儿,行不行?”
“还不都是你惹的。”他清贵的面上漾起一抹傲然的嗔怒。
时年只能无奈地笑。
这个家伙真像个变色龙,随着环境的变换,性子便也跟着变了。在康川大学的时候,虽则傲慢依旧,不过好歹还当真有几分教授的书卷气。怎么这一回到警局,便那点子书卷气一点都找不见了,反倒多了几分匪气?
“我不知道你是在误会什么,可是我真没别的什么想法。”时年叹息摇头,如同哄发脾气的小孩一般与他解释:“我就是莫名觉着这位阿sir眼熟,可是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哪儿见过。”
他也许不明白,她最怕这种感觉。最怕这种明明仿若似曾相识,却根本就想不起来曾经在哪儿见过的感觉。更怕那种倘若想不起来,便要如此擦肩而过的怅然若失。
“原来你是根本就想不起来他是谁?”汤燕卿面上的神色登时变了,一双清泉样的眸子重又波光潋滟起来:“想不起来就好,想不起来就对了!”
显然是很看不惯他那副突然变脸的得意模样,那位警员主动伸手向时年。时年便也出于礼貌握住。那警员含笑自我介绍:“时记者,我叫关椋。关心的关,椋鸟的椋。你虽然不记得我,我却记得你。你还冲我要过手机号码呢,私人的……”
时年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位巡警阿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