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纱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眉目如蕴渺雾中,他青衣执剑,被天光照得灿耀剔透。
众人皆猜不透他的来历,但是当看到那卓然独立的清长身影时,祈云修几乎一眼就认定出来:“师父!”
帷帽微微一动,对方的视线似乎从他身上扫过,继而提身纵掠,凌空而起,飞向五迷幻阵中,右手一招“寒月流星”,一蓬剑花漫空绚落,刹时六名西月大汉应声倒下,阵法顿变大乱,被困阵中的寒沧派弟子个个变得精神抖擞,举凡反攻,杀冲重围。
青衣人彷如踏雪矫雁一般,又重新落回地面,随即掀开头上帷帽,那是一个已经并不年轻却又让人看去十分年轻的男子,木簪挽发,软带薄履,清华俭朴好似飘然入世的游仙,五官端雅而隽华,山水墨画般的眉目间一派淡泊宁静,不难想象昔日之皎皎风华,丰姿绝韵。
“师父!”
“师父——”
祈云修与花以怜异口同声地呼唤,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疾奔上前。
楚寒子只是淡淡颔首,目光在祈云修脸上稍作停留,便视向前方。
“楚寒子,居然是你……”阮湄裳眸色一沉,脸上阴晴不定。
楚寒子面无表情道:“阮湄裳,时隔二十年,你我又见面了。”
阮湄裳眯了眯眼,有阴寒的光波在眼睑处无声地流淌,倏地莞尔一笑,含尽讥诮:“是啊,距离姐姐离开人世,也已经有二十年了。”
楚寒子眉梢紧动。
阮湄裳娇笑:“楚寒子,你不是早已埋名归隐,遁迹江湖了么?今日又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这也是祈云修心中的疑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侧面轮廓,像个憨纯充满依赖的孩子。
楚寒子有所察觉,终于移首触上他明澈的眼神,那张超脱尘世的平静容颜在阳光萦照中,依稀流露出慈爱的神绪:“修儿,你与怜儿都还好吧?”
一句话恍若重棒击在二人心头,俱觉酸苦难言,痛亦难当,祈云修更觉无颜面对眼前人,不敢再与其相视,垂下头,低低答了声:嗯……”
楚寒子发觉他神情有异,但没做多问,讲道:“为师出谷时,在镇上听闻四大门派召聚天下英雄,共谋消饵西月妖女之事,为江湖免于生死浩劫,天下苍生归于平静,为师也不可再袖手旁观。”
阮湄裳咬着碎玉般洁白的牙齿,细声冷笑:“楚寒子,当初你杀死了姐姐,现在又要来破坏我的好事?”
楚寒子神态间皆是古柏幽潭的淡静无波,使人望之,有种有不可触及的遥远:“我记得那年你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女童,可惜小小年纪,却是心肠歹毒,满腹恶念,怨我当时一念之差,没能亲手斩断你这祸根。”
阮湄裳玉手掩唇,开始笑得花枝招展:“你说的没错,若不是有姐姐护着我,我早就魂断在你剑下了……”声音莫名变得柔婉可人,“楚寒子,凭借我今日容貌,与姐姐相比,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指尖抚过艳红欲滴地朱唇,眼波轻轻流动,仿佛妖魅在勾人心魄。
那般冶荡入骨的媚态,任是铁石心肠的男子,亦难抵挡。
楚寒子一声轻叹,当时她虽还是嫩稚女童,但顾盼之间已流露出点点娇媚的风情,媚骨天生,一代尤物,只怕日后长大成人,世上男儿皆会被她所惑。
“阮湄裳,你若身为普通女子,便可嫁作樵夫渔妇安度一生,你若心地纯真至善,便能四处行善忧天下苍生,偏偏你心狠手辣,又是邪教西月宫宫主,这么多年兴风作浪,肆虐江湖,造孽无数,多少人被你容貌迷惑,最后又含恨而死,妖孽,你可知罪!”
阮湄裳举手理了理飞扬的长发,不以为然:“是他们被美色吸引,自愿臣服于我,又与我何干?死也是该死!”冷笑轻轻,如落冰雪羽,“楚寒子,你虽为一代剑君,但今非昔比,我已不是当年那个幼女,论及武功,恐怕你也不是我的敌手!”
楚寒子淡淡道:“妖孽猖狂如斯,今日不除,江湖将永无宁日!”
阮湄裳暗自一惊,回想他当年举世无双的星月剑法,骨子里仍透着一点点惧怕:“楚老头,你若识时务,就继续隐退江湖,否则别怪我出手狠辣!”
祈云修执剑胸前,满面怒色:“妖女,你胆敢出口伤人,羞辱我师父!”
“你师父?”光照中,那双澄净瞳眸宛如被十二月冰雪涤过的璃镜,阮湄裳不由眯了下眼角,看着那二人青衣白影,并肩而立,一个淡远如云,一个清雅若莲,皆是身长姿秀,容貌端华,如此看去,竟有着惊人的相似!
某个念头闪过,脑中神经绷得一紧,似乎得到答案,倏又松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