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好友樊澈也曾不着痕迹地问过一些事,他倒是知道自己有个感情极好的妹妹,而具体的,他并不是那么清楚。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电话那端连接着大洋彼岸,偶尔兹拉兹拉的电流响过,他笑了声,分明清朗的嗓音:“聂芷是我和你说过的小妹,你按我说的做就好,不要去打扰他们家。”
樊澈轻巧地把话题饶了开,谈到他和方窈身上。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他拧了眉,结婚?“什么意思?”
“行了啊,我还不知道你。从小就是特冷情的一人,做事循规蹈矩的,就算你对她没意思,你爸还是希望你娶她的。这种情况下,抱孙子也就是几年的事情吧。”
他一下将电话挂断,也不明白是哪里来的怒气。樊澈之后也没打电话过来,心里晓得他的性格,明知不会生气。
他却是心里闷得慌,樊澈的话像是一串铃声,叮铃在耳边直响。或者说,结婚这个词,从来不在他人生的词典里。
第一回,他对平时喜爱的数字也失了兴趣。
他已经二十三岁了,父亲没同他说过要他娶方窈,各种行动却暗示着这个寓意。不然,父亲何以会趁着他空闲的日子就拉着他去方家。那栋别墅里,住着父亲的好友,却还有一个妙龄女子,童年玩伴。
他盯着面前的黑暗,沉沉呼出一口气。
他这种样子,和谁结婚不是结?和他人一样沉默孤寂的生活,谁愿意接受谁就接受吧。再也没有人,能真正让他上心去关照。反正…都无所谓。
来年在父亲的指导下,他娶了妻子。如父亲的愿,是方家的好孩子。
钻石戒指,华衣美饰,别墅豪车,原先方窈有的,他还会给她,而她没有的,他也只能给这么多。
唯一遗憾的,是方窈每每看见他都暗含忧伤却笑意明媚的眸子。她爱慕他,可他不,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
是了,他从不碰她。
那种原始而在他看来无趣的欲、望,恰恰他没有。还是说,没人能唤醒?
一个在科研中的疯子,在数字海洋里翻滚来去的天才,看这世界如此冷然。只因他不是神,永远都无法随心所欲。而他,原来也曾为了更多的知识和能力,放弃过一隅天堂。
杜璟桓,你到底在做什么?
零九年底,他曾试着回国,却在父亲轻飘飘的一句话下,浑身失了支柱。那支撑着灵魂的大树,好像在眨眼间被人折断。
很痛苦。
他没想过会这么痛苦。
纵然他离开时心里有不舍,却只能当作感情深厚。可是谁没有告诉他,那融入的,明明是骨血里。他自私地想着,她总有一天会来到自己面前。以为她能变得强大,却忽略了她的自卑。
她宁愿嫁给一个不起眼的公司经理,过着不算好的生活,也不愿努力变得优秀,直到站在自己身边。
他太自信,以至于骄傲得过了头。
父亲说,回国的话,记得去探望聂芷一家人。聂芷结婚不久,我也没时间去祝贺一下,你回去就多包点礼金,也算得是我们的心意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爱你你却不知道,而是我爱你,你却嫁给了别人洗手做羹汤。
他没有颓废,好像就只有一秒的时间去痛苦,过后云淡风轻,散漫地同父亲说研究院刚来了事情走不掉了。
父亲放下手中的报纸,抬眼看着他,眸色幽深,依旧年轻好看的脸上不见皱纹。他静静的与父亲对视,直到父亲的目光淡淡划过他紧攥的左手。
他不说真话时,总是紧张。多年才发生过一回的小动作,被父亲记了个清楚。
父亲细薄的红唇溢出叹息,极轻,让他的心脏一颤。
他忘不了父亲说这话的样子,温柔宠溺,凤眼流光,长眉轻扬,唇畔生花,仿佛说的,是什么比命还珍贵的东西。
他却冷了眼神。
聂芷是个好孩子,但方窈也是。
意思说的是,聂芷已是过去时,当要珍惜现在,何况方窈也那么好。
可是啊,方窈有那么好,却不是他心中至宝。
父亲不再说话,目光冷清地看了他一眼,转而低下头去看新闻。他也回房间。
大抵也是四五年的模样,讨论组派遣他回国去研究另一项课程。恰好,是n城。
托了樊澈的关系,他携了方窈,买下她隔壁房屋。
他早起,却总是有人比他更早,提着布袋,在天还黑着时就出门买菜,纤细的身影,直叫他一阵失措。
他没有尝试过爱人,所以也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心疼。
小时温和沉稳的姑娘,长成现如今的家庭主妇,温柔为着家人洗衣做饭,笑颜盎然。她的丈夫他也见过,儒雅温和,还好。
也许这就是她想要的,那么,也好。
想开了些,他灵感也接踵而至,在研究所不知日夜地奋战了好几天。回来时方窈却不见人影。
方窈是从国外高等学院毕业的,受过优秀的教育,自然而然能找到一份好工作。那工作,叫什么来着?他离开时方窈提过她要去上班,现在着实没记忆。
算了吧,倘若她能够找到对于自己有益的事情做,也不负这么多年的形影单只了。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稳稳停留在这一楼层。
他心跳莫名有些快,左手几乎是颤抖着摸上门把手。
咔哒一声,他露出的门缝隙里清晰传来对面的声响。
果然是她。
可这近乡情怯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