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发 作

2014-12-10 作者： 尚建国

第十六章 发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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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世纪公司副总巴西宁近一段时间一直没来单位上班，一打电话问他，他就总是说在外面办事，忙着哩。何志成安排前台刘颖天天给巴西宁打电话，问他什么时间事情忙完了，能回办公室？这一天，前台刘颖又给巴西宁打了电话，巴西宁竟然说是他腰间盘突出急性发作，已经住医院了。刘颖当即将情况给何志成说了，何志成立马表态说，刘颖，你打电话告诉巴总，就说我一会儿去医院看他。

何志成随后对徐祥和刘颖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让他们分头去落实一些相关的细节问题。

吩咐妥当，这个时候，何志成点开了他那手提电脑上的qq，细细看了看——发现他期待和渴望的康继美依然不在那上面，并且也没给他留言——说一些让人心惊肉跳的腥话骚话色话。然而，何志成这时却看到了另外一个朋友从qq里发过来的一个小幽默：

“。。。某漂亮的女领导夜归，突然被俩粗壮的男人拦住，强行架上了车，其中一男人威胁说，老实点，我们是劫色的。女领导闻言，笑骂道，他爹的，这么愉快的事，让你们搞得这么紧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是被双规了哩。。。”

看到这里，何志成不禁哑然失笑，开心一乐。实际上，qq后面还有更多更有趣的幽默与调侃哩，可是，何志成要去医院看巴西宁了，便忍痛割爱，舍了这些qq里的好玩艺。临离开办公室之前，何志成又走到了窗台边，去恋恋地看了看那盆圣洁尊贵、白嫩如玉的蝴蝶兰，蓦然间，何志成发现——这精心栽培和养育了多年的蝴蝶兰与张兰，也就是张娟娟是多么相匹配啊！

出了办公室，叫上徐祥，下了楼，上了车，何志成说，走，去医院看看巴总。随后，何志成又淡定地补充了一句：

“徐祥，你说我们这么两个大男人今天会不会遇到一个漂亮的女领导愿意上我们的车呢？”

徐祥一头浓浓的雾水，两眼满是疑惑和迷茫地瞅着何志成，不明白何志成今天这是咋的啦，说起话来一点也不靠谱。

这时，何志成将从qq里看来的那个小幽默的来龙去脉说给徐祥听了，可是，在说到那位夜归的女领导的时候，何志成的脑海里不知为什么居然会鲜艳地浮现出李香的音容笑貌——何志成自己也知道，这有点邪恶，同时还有点犯忌——因为，在他的推波助澜和循循善诱之下，如今，李香差不多都已经成了徐祥的未婚妻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何志成恨恨地暗自寻思——那么，自己为什么还会将那所谓夜归的女领导想象成李香呢？自己的脑子是不是真出什么毛病了呢？何志成对自己进行着苦闷的检讨和反思。

何志成就这么一路瞎想着，到了医院。停好车，徐祥说他就在车里等着，不去巴西宁的病房了。何志成说，也好。心里其实也明白，徐祥一定会坐在车上给李香长长久久地打电话——这也很正常。恋爱嘛，不就是两个人要在彼此之间说上那么一些甜甜蜜蜜的废话嘛——至此，何志成马上又想起了刚才那一会儿在qq里看到的一些跟爱情婚姻有关的小警言小名句：

“。。。婚姻是坟墓；渴望爱情，就是不知死活；物色对象，就是活得不耐烦；相亲，就是为墓地看风水；表白，就是自掘坟墓；谈恋爱，就是玩命；写情书，就是为墓地分期付款；订婚，就是一只脚踏进了棺材；结婚，就是双双殉情。。。”

从车上下来后，何志成其实一直都在窃笑——这徐祥是在跟李香玩命哩。然而，等进了医院，何志成可是就再也笑不出来了，甚至连哭都找不到坟头——因为，他整个医院都找遍了，都问遍了，却没有巴西宁的鬼影子。连一根巴西宁的吊毛都没有。

那天，何志成进了医院，先后去了好几个科室问了，都说是根本就没有巴西宁这么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病人。。。到后来，何志成差不多都算是被这事给惹急了——他那时宛如一个红了眼的兔子一样在医院里蹿来蹿去，一会儿蹿到了住院部，一会儿蹿到了门诊部，一会儿蹿到了挂号处，一会儿蹿到了化验室。。。何志成恨不得将整个医院挖地三尺，也要将巴西宁给刨了出来。。。那个时候，何志成根本上就不相信，巴西宁会没病，说自己有病；没住院，会说自己住院了。一直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何志成还是那么固执和顽劣——只是责备自己笨，责备医院懒，责备刘颖和徐祥傻——这笨、懒、傻三者结合在了一起，居然让他何志成在这么一个医院里竟然是找不到住院的巴西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真是咄咄怪事！

后来，找得何志成自己都心烦意乱了，且心也灰了，意也冷了。他便呆立在那儿看医院里那些来来住住的行人和来来往往的风景——其中有那么一家人——看样子应该是一家人吧，让何志成觉得非常有意思。那是三个高个子女人，从面相上看相互之间有些挂像，也就是有些像相。但在年龄上明显能看出来是三代人，那情形有些像张莺、张莺的妈妈张兰，也就是张娟娟，还有张莺的外婆唐瑛。。。这么三个人走在了一起，并且是有说有笑，很快乐的样子。

这么三个高个子女人走远了，何志成又看见有个男人推着一个婴儿车走了过来，那婴儿车车篷很漂亮，也很严实，里面的景象，何志成却看不清楚。他又不能让人家把车给停了下来。于是，何志成只好又转身朝后边看去，他发现医院东边墙跟那一片地上生长着几丛幽幽的竹子，倒是透出了几分淡雅和闲适的情调。何志成刚要走过去细瞅一眼，漂亮的女医生胡道珍喊了一声：

“何总，你怎么来了？”

就这样，就在何志成心灰意冷、束手无策之际，他遇到了漂亮女医生胡道珍。何志成将情况说给胡道珍听了，胡道珍又去找了一遍，问了一遍，回来后向何志成保证道：

“何总，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告诉你，你说的那个什么巴西宁根本上就没有在我们医院住院。。。”

在胡道珍明眸皓齿地向何志成做着保证的时候，何志成却是在闷闷不乐地寻思着——眼前这袅袅婷婷的美女医生胡道珍会不会是像那个夜归的女领导一类的女人呢？！

这家医院，何志成来过许多次。医院里种植着许多高大的树木，还有玻璃幕墙和钢筋水泥构筑的高楼，还有一些欧式的小洋楼。。。这个医院，尽管何志成此前也来过很多次了，可他今天却总是有那么一些异样的感觉。

后来，何志成琢磨着——既然找不到巴西宁，打巴西宁的电话，巴西宁的手机又关机了。那么，他就只好在胡道珍的陪同之下，又去病房里看了看他的弟弟何志坚。其实，何志成刚看过他弟弟何志坚了，他的再次到来，让何志坚感到有些意外，于是，何志成解释说，他正好来这医院附近办事，也就顺便过来看看。何志坚就说好呀。

先后告别了何志坚和胡道珍之后，何志成独自从住院部出来了，心头却总是有一种找不到北的感觉。

或许是有某种心灵感应吧，何志成在冥冥之中期望着能邂逅刘海英，还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何志成要走出医院大门了的时候，他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叫：

“何总——”

何志成一回身，看见了满面倦容、憔悴而沧桑的刘海英。站在自己面前的刘海英，一点都说不上漂亮，没有什么姿色，也没有什么风韵，可是，不知为什么竟然在那一刻“咚”地一下拔动了何志成那脆弱的心弦？其实，在此之前，何志成对刘海英几乎就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自从刘海英的男朋友海大国患上了肺癌住院以后，刘海英对她男朋友海大国的那份任劳任怨，还有那份不离不弃，那当然，还有刘海英的疲惫、憔悴、沧桑。。。等等，所有这么一些东西，似乎是在刘海英的身上形成了一种忠厚而慈悲的光环，此刻，居然是一下子照亮了何志成的眼睛，拔动了何志成的心弦。

那个时候，何志成想起了李香对自己说过刘海英怀孕的事，还有李香说，都好长时间了，才查出来。这孩子能要吗？刘海英年纪轻轻的，她未来的路还长着哩。。。想到这些，何志成本来想问点什么的，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海英，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刘海英低声说：

“好的。”

那时候，何志成看见从不远的地方猛然吹过来一阵狂风，将刘海英的头发吹得像一个乱鸡窝似的。

那天，在医院里邂逅了刘海英，何志成虽说是心弦被柔软地拔动了，却是并没有跟刘海英说上几句话。沉默，有时候比语言更加有力量，也更加动人心魄。

出了医院，何志成上车后，一直在车上等候着的徐祥问：

“何总，我们去哪里？”

何志成手一挥，也不知挥的是哪个方向：

“回单位吧！”

车开回世纪公司办公楼时，正是傍晚时分，到处是一片下班的景象。一辆又一辆的车从地下停车场开了出来。那些，全都是回家的车，而回家的人，则更多，人们一批又一批地从办公楼里涌了出来。

恰在这时，徐祥接到了家里的一个电话，说家里有点急事，让他回去。何志成说，好的。你回去吧。把家里的事处理好。

回到办公室，李香过来问：

“何总，见到巴总了吗？”

何志成不知道该怎么说巴西宁这事，心里很别扭，像吞吃了苍蝇一般，却又说不出口，这当儿，何志成苦笑着说：

“李总，这事，等一会儿再说好吗？”

李香识大体地说：

“好。”

何志成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呆了半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也盘点了一下一天的工作。

后来，何志成来到单位的小会议室，同时将李香也叫了进来，对她说了巴西宁的事，还说了刘海英的事。办公室的人此时已陆陆续续走光了，早过了下班时间。何志成问李香，要不从楼上餐馆点两份工作餐，吃完了饭再回去？李香本来说不吃的，可她后来又说要吃。点了餐，两人在会议室里边吃边聊。说了很多事。工作之外，还说了生活。李香说了她儿子小明学习如何表现如何。。。等等。后来，李香问何志成：何总，你自己的事是如何打算的？何志成似乎没理解李香问话的用意。李香捅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说了开去，她说，何总眼里没有像我这样的人，人也老了，珠也黄了，长相嘛，就这个样。气质嘛，谈不上。还拖着个儿子，儿子又调皮，又捣蛋，还常常惹事生非，弄得家里学校鸡犬不宁。。。李香否定了自己以后，突然将话头抛到一个敏感甚至是危险的境地：何总，张娟娟和张莺这母女俩你如何处置？你是选母亲张娟娟呢？还是选女儿张莺？何志成傻了，他没想到李香会与他在这个时候探讨这么一个问题。他心里有点慌慌的，还没有开口说话，背后传来了魏燕的声音：何总，李总，你们两位老总还没有回去呀？何志成扭身一看，坏了，这会儿，办公室里不仅有魏燕，还有张莺。也不知刚才的话她们是否听见了？尤其是张莺，要是听了，那可就惨了。魏燕见何志成有些愕然，便解释说，她刚才是跟一个客户吃饭去了，把张莺也拉去作陪。这会儿，她回办公室加加班，张莺也说要回办公室处理一点事。所以，她们就回来了。魏燕还直不愣登地问：何总、李总，我们没有打扰你们吧？李香说，没有。她正准备回去呢，儿子刚刚还打了电话催她。她这马上就走。李香转脸问何志成：何总，你现在走不走？何志成说，我还有点事。李香就先走了。李香前脚走，何志成后脚就紧跟着走了。临走前，他交待说，你们也别弄得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话是对魏燕和张莺两个人说的，眼睛却看着张莺，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地闪烁着。

47

武汉市那位有着高度洁癖的刘市长还真是一个能办点事的人，他在浩然居开业那天说出来的话，回到武汉以后也都尽可能地做了一些。只是太忙了，办得稍慢了一些，有点儿拖泥带水。这也可以理解。大家都非常忙嘛。很难抽出时间。在此期间，刘市长还特意去张娟娟那个养鹿场——白鹿春看了看，按刘市长的说法——他此行并不是考察，只是利用周末的时间，以朋友的身份去白鹿春走一走，看一看。

近期，张娟娟时常是在北京和武汉这么两个城市之间穿梭——来来回回地跑，哪一边的事多了，事重了，事大了，她就在哪一边呆着，操办着。幸而有雷亚军这么一个非常得力的好帮手；再加上北京浩然居酒店的事，何志成也撑起了好大一片天空——要是没有何志成的协助，张娟娟恐怕是够呛，恐怕是早累得趴在那儿喊爹叫娘了。。。张娟娟的爸爸张史家和张娟娟的妈妈唐瑛早退休了，闲在了家里，两个老人家虽说也能帮那么一点忙，但张娟娟不想让两位老人太累了，所以，她尽可能地让两个老人休闲着——养养花、种种草、散散步、跳跳舞、唠唠嗑。。。什么的。反正就是休息呗。

张娟娟实际上倒是也考虑过女儿张莺的问题，也跟女儿张莺谈过——可是女儿张莺说，她不喜欢那种纯粹的生意，像什么开酒店呀、办养鹿场呀。。。等等这么一类纯粹的买卖营生。。。张莺说，她非常喜欢她目前的工作——做论坛、做会议、做网站、做文化产业。。。什么的，虽然这里面也有商业的因素和营销的因素，可那里面更是有着政治的因素、文化的因素、社会的因素、心理的因素、历史的因素。。。等等。所以，张莺说，她喜欢世纪公司这种充满了智慧和挑战的工作。女儿张莺既然这么说了，这么亮明了观点了，那么，作为母亲的张娟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与此同时，张娟娟也想通了——既然她跟何志成早早晚晚都会成为一家人，那么，将来，让女儿张莺去接何志成的班——将北京世纪公司发扬光大传承下去，那也很不错。反正都是一家人，肉烂在锅里，毕竟还是在自家的锅里嘛，又没有跑到别人的碗里去。。。这么划算着，设想着，张娟娟的脸上和心头也都“哗”地一声，崭露出了晴朗的笑容。

在离开北京、回到武汉的日子里，张娟娟总是常常给何志成打电话，同时也常常会给何志成发一些缠缠绵绵的手机信息：

“。。。天爱上了海，可空气阻隔了他们；天哭了，泪水落在了海里，天把灵魂寄托给了海，海变得比天更蓝。。。当所有的人都在关心你飞得高不高时，只有我在关心你飞得累不累。志成，我不在北京的日子里，请借用一下你的手，请你替我摸一摸你的头，然后小声地对你自己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善待自己，健康快乐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志成，我的爱人，我的亲人，能牵手的时候,请别只是肩并肩；能拥抱的时候，请别只是牵牵手；能在一起的时候，请别轻易分开；志成，我们俩人真心相爱,美梦与好运会永远环绕在我们身边，会永远陪伴我们，直到海枯石烂，直到永远。。。”

每次收到这种火热缠绵的信息，何志成都会回复一些类似的短信，说些爱呀、想呀、亲呀、吻呀。。。等等之类的话，让张娟娟脸也发烧，心也发烧——那儿揣着一团熊熊的大火哩。

浩然居酒店的生意，也被这么一团熊熊的大火烧得很旺，很旺。

经过了深加工和精加工之后的鹿系列化食品，在浩然居酒店里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好酒，还要好吆喝。

就在世纪公司打响了招商这么一场硬仗的同时，浩然居酒店也同样是在营销方面掀起了一个又一个高潮。这其中也有不少招数，都是何志成给出的点子。譬如；举办各种形式的老乡聚餐会，武汉的老乡也行，湖北的老乡也行。大家聚在浩然居酒店，就能拉动消费；还有各种沙龙活动；还有各种小型讲座；还有单身俱乐部；还有书画笔会。。。等等，不一而足。总之是，浩然居酒店的生意风生水起，搞得有声有色，收获颇丰。那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曾经有那么一次活动达到了一个高潮，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效果。当时请了京剧大师梅兰芳的儿子梅葆久先生演唱了一段《贵妃醉酒》。那种热烈的场面和气氛，相当感人。

京剧-贵妃醉酒

演唱:梅兰芳

[四平调]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啊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那鸳鸯来戏水

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

哎呀雁儿呀

雁儿并飞腾

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这景色撩人欲醉

不觉来到百花亭

梅葆久先生演唱完之后，大家都拼命地鼓掌，巴掌都拍红了。这个时候，何志成竟然又哭了，脸膛红红地哭着。

何志成上一次哭，也是在浩然居酒店。不过，那个时候，张娟娟还没有接手浩然居；浩然居酒店的老板那时还是老庞。那一次，是何志成自己唱《父亲》这首歌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父亲还活着，从另外那个安静的世界里走来了。。。当时，何志成并不是通过那种魔镜，那种可以烛照彼岸世界的魔镜，看见父亲的。他是通过歌曲看见父亲的。他父亲像是个隐形人那样，歌厅里所有的人都看不见。只有他能看见。他父亲静悄悄地坐在散漫而热闹的人们的边缘，眼睛看着他唱，一字不落地听着，听得特别认真。他父亲听得脸上浮出了笑容，可是，何志成却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