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贾鲁一怔。
兰芽冷笑:“小弟做此安排之前,凡事都与贾大人商量,用的亦是贾大人手下的捕快。若只因知情而判定凶手,贾大人分明比我们大人更有嫌疑!——况且那老到的刀法,相信大人手下的捕快大哥们,个个都能手起刀落,且做得天衣无缝。“
兰芽回首瞥向仵作:“而大人手下的仵作大哥,自然也什么都验不出来了!”
“所以小弟亦可说,那个想让此案成为死案,再也查不下去的人,难道就不可能是贾大人你么?”
贾鲁气得原地一蹦:“兰公子,你这是栽赃!候”
兰芽傲然抬眸:“没错!这世上难道就准贾大人胡乱猜疑我们大人,怎地就不准我怀疑贾大人你?”
兰芽狠狠再补上一句:“……难道就因为贾大人实则是万阁老的爱子,当今贵妃娘娘的侄孙,所以便没人惹得起了么?磐”
最后这一刀成功戳中贾鲁痛处,他气得瞪着兰芽说不出话来。
兰芽傲然转头,冷哼一声便走。
里面的孙海和仵作一看这架势,都有些直眉楞眼。兰芽也不管他们,径自走上前来查看尸首喉上伤痕。
借助叆叇,再仔细看,兰芽发觉了异常。
她伸手向仵作:“借我只鸡腿。”
仵作无助瞄一眼他那包罗万象的兜囊,晃晃头:“没有!”
兰芽瞪他一眼:“我还以为你那里头什么都有呢!没有的话,就烦劳您向厨房借一根吧。”
仵作只好跑出去,稍后送来一根。
兰芽再看一眼孙海,径直从孙海腰间抽出佩刀。孙海吓得问:“公子这是作甚!”
兰芽展颜一笑:“别怕,不是劈了你。我只问你,这刀是否锋利?”
孙海忙一点头:“新磨的!”
兰芽便拉弓射箭地扬起钢刀,随即狠狠劈下!
冰窖里一道寒光闪过——孙海和仵作都吓得一闭眼。不过幸好刀锋没落在他们脖子上,而是砰地一声,不知劈在哪儿了。
两人睁眼,这才见兰芽原来是给劈在鸡腿上了。
一下还不够,她还撸胳膊挽袖子,换了各种方位,反复将刀劈在鸡腿上。每劈一次,都戴着她那副诡异的镜子,仔仔细细打量刀口。
时不常地,还抬眸盯他们两人一眼。她那两颗眼珠子被那镜子放大了,跟小拳头似的瞪过来——孙海和仵作只觉寒毛根儿一排排地站起。
眼见那根可怜的鸡腿被左一刀右一刀,几乎已经被剁成了鸡肉馅儿,这位兰公子才长出一口气放下了刀。她将刀递还孙海,道:“劳驾孙头儿自己洗吧,我没力气了。”
折腾够了,兰芽让大家都回去吧。孙海和仵作赶紧都奔到贾鲁身边儿,兰芽自己却慢下一步。
整个停尸的冰窖都安静下来,除了远远传来的空洞滴水声,什么都没有了。兰芽望着那十多具尸首,无声在心里说:
“冯谷死不足惜,可是你们不一样。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这样平白无故地便死了。”
兰芽回了听兰轩就跟双宝要酒喝。
双宝又耍小聪明,说:“奴婢这便跟三阳去烧洗澡水。”
兰芽抄起一只鞋丢过去:“你不会每次都猜对的,这次就、不、对!”
双宝听着语气不对,赶紧问:“公子,您没事儿吧?”
兰芽摇头:“我今晚真的只想喝酒,没想洗澡。”
双宝没敢怠慢,麻溜儿地跑去要了酒,回来给兰芽斟满。试探着问:“公子不会平白无故就想喝酒。”
兰芽睨他一眼:“喝酒的理由总归就是那么两种,或是开心,或是不开心。”说罢兹溜一口将杯中酒喝干,辣得伸出舌头来用手扇。
双宝没敢笑,心反倒跟着往下坠。他给兰芽再满上酒,问:“那公子可有不开心的事?不如说出来,让奴婢替公子开解。”
兰芽咚地一墩酒杯,笑眯眼瞪双宝:“你莫胡说!本公子哪里有什么不开心?本公子今晚喝酒,只因为高兴!”
她故意笑,仰头又吞了三杯酒。酒入愁肠,已是醉了。
她将手臂垫在桌上,头侧躺在左臂上,右手却还捉着酒盅,催促双宝再给她斟酒:“好喝!再——来!”
双宝小心试探:“那公子又高兴的是什么?”
兰芽咯咯地笑:“……冯谷一案,结案了呀。”
兰芽发酒疯的事,很快传到了观鱼台去。
息风正与司夜染磋商虎子得罪女真之事,听了便也忍不住蹙眉:“结案了?凶手是谁?”
实则息风自然心知肚明,是大人下令诛杀冯谷。至于具体动手的是藏花,还是他手下的谁,实则都不重要。朝廷和紫府若当真追责,只是要拿下大人罢了。
息风的不敢置信,仿佛让司夜染觉得十分愉快
。他盯着息风,淡淡笑了笑:“她查到的凶手,当然就是本官。”
司夜染说着伸手捋了捋鬓发,仿佛展眉悠远地微笑。
息风却惊得砰地一推桌子站起来:“大人,这可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
司夜染不紧不慢,依旧捋着那缕鬓发,带了丝少年的狡黠抬眼望息风。
息风胸膛起伏:“她原本就想寻机报复大人!”
“于是我便将刀递在她掌心啊。”
息风惊呼:“大人,此乃冒险!”
司夜染笑了,眉眼尽展。
“虽为冒险,却是值得。倘若不冒此险,她又如何明白,她根本就杀不了本官?”
息风惊问:“大人的意思是?”
司夜染缓缓眯起眼睛:“……她舍不得。”
息风一呆。
司夜染起身,背转过去,望向书架:“要她经办此案,一来正可借机阻住仇夜雨,让仇夜雨不敢对她轻举妄动;二来,我要她自己明白,那晚是我救了她。我若当真要她死,又何必救她?”
“三来,她凭此案结识了贾鲁,借此攀上贵妃与万安这条线,又与顺天府上下打成一片——这对她将来,只有好处。”
“还有……”微微仰头,仰望苍穹,却淡淡笑着摇了摇头:“其余的,不必她现在就明白。留待将来吧,看她自己造化。”
息风心下悚然一紧:剩下的,是不是关于嗜血虫与草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