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个虚职而已,何足挂齿。”他振袖,似乎是无关紧要。然而我却明白,太常寺卿的确并不是什么重要职位,然而却已经是正三品官吏了。
这是森爵惯用的手段,如今局势混乱不明,他当然不会随意就提拔一个人,免得让石崇成为众矢之的。然而虽然是闲散官职,但是却也已经慢慢接近了朝廷风暴的核心。
而今日森爵登基,日后正式称王的时候,才是真正大刀霍斧改革的时候。
“看来,皇上心中到底在想什么,碧清只怕比我更加清楚了。”
“狼烟烽火,到底是好是坏,不知道石崇可有把握?”在石崇面前,我从来都不曾想过装模作样,他必然是懂得的。
果然,此话一出,石崇就笑了起来,“几天前皇上忽然离开了王宫,我原本还觉得奇怪,不过听人回报说是去见了你,便知道,只怕皇上的心思,终究是躲不了你的法眼。”
他深深看着我,似笑非笑模样,“从前在黎世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战乱只是一种途径。假如和平来的如此唾手可得,那么又有何珍贵?非要用血肉铸就新的城墙,才能出现太平盛世。我并不惧怕战争,天下虽然颤抖,但是却也明白,这么多年来,已经到了不得不战争的地步。”
男人的雄才大略,终究让我难以明悟。但是这个道理,我却已经不知不觉慢慢认可了。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和平更加显得尤其珍贵。
“可是你似乎很有信心,森爵日后一定会一统天下?”我微微挑眉,忽然起了几分争强好胜之心,不服输地说道:“石崇可别忘记,自己也是楚国人。石家的根基也在楚国,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战乱一起,谁输谁赢,只怕对石家都是个不小的打击。”
“壮士断腕,我何曾想过一毛不拔?石家根基是在楚国没错,然而哪怕手中所有商会全都摧毁,那也不过是暂时的。日后天下太平,商会自然还是会重新建立起来。那不过是一时隐忍,日后图谋,才是千秋业绩。”石崇鲜少有这样说话的时候,这一刻,我分明从他的目光之中,看见了森爵的轮廓。
他们两个人,看上去南辕北辙,然而实际上,却是说不出的相似。一个隐忍不发,掌握大局。一个温润如玉,从旁协助。我原本以为森爵能够得石崇相助,是森爵的幸事。然而此刻看来,只怕是未必尽然。
两个太过相似的人,又有着太过相同的目标,究竟是会风雨同舟,还是会别有机锋,委实让人琢磨不清。
“更何况你问我为何如此相信,赢得一定会是楚国,难道碧清,不是比我更清楚么?”石崇的神色依然温润平和,甚至寒风来袭的时候,他尚且还会转动伞面,不动声色地拦住了我们二人面孔,那声音极低,语不传六耳,最终也不过是落在我耳中,“沈将军已经去了,楚王就如同是自断一臂。更何况,楚王刚愎自用,而楚国虽然有皇太子监国,但是比起魏国风气明朗,楚国却未必如此。”
其实对于楚国,我未必真的如此上心。那里虽然是生我养我的故土,然而我这样的人,或许当真生性凉薄地很。楚国也好,魏国也罢,原本在我心目之中就不曾分的过于清楚。更何况日后两国一统,是功在千秋社稷,万民都将同享恩泽雨露。
我尚且不会浅薄到如此地步,为楚国鸣不平。
然而此刻从石崇的嘴里听见楚国太子四个字,我却不得不凝定了心思。星河……那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太子,从前曾经和我原本是青梅竹马的缘分。他少年时候曾来将军府习剑骑马,当时两个嫡出的姐姐对他都格外青眼相看。
想必,即便是出身沈家贵女,若是能够日后成为皇妃,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星河,尚且还不是皇太子。
而彼时的沈碧清,也还不是一个过于倔强孤傲的少女。孩童心性虽然难以揣摩,阴晴喜怒总是不定,但是毕竟年少,我初见星河的时候从来不曾将他当做王孙贵胄来看,彼此吵闹嬉戏,如今回想起来,竟然也是我少年时候最欢乐的时光。
可是转眼之间过去这些年,曾经种种,终究都如同白云苍狗,风流云散了。
“星河并不愚笨,他有仁德,如果……”我竟不能再说下去,一时间只觉得哽咽起来。从前在楚国皇宫受人欺凌的时候,如果不是星河将我设法带出了宫,又何曾还会有今日的沈碧清。可是没想到,当初我曾经发誓,一定会报答他。
但是宿命翻云覆雨的一双手,竟然不曾给人抉择的机会。到如今,我再听见他的消息,哪怕心中再如何不忍,终究还是帮不上任何忙。
是否有朝一日再次相见,我又究竟有什么面目见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