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温和,然而已经有好几个人都露出了慨然之色。这群人,原本就都是不怕死的。对苏裴安的怨恨,让他们争先恐后的站出来,哪管已经入秋,护城河的河水是怎样的冰凉刺骨。
浩空开始清点人数,而我则趁着众人不备,无声无息靠近森爵,“此计……当真可行么?”
“为何不可呢?我一早便有次计,只不过内城之中兵力多少难以测量,若贸然派人进去,无异于是自寻死路。但此刻交战了两个时辰,我已能断定苏裴安兵力空虚。他在黎世纵横杀伐十年,从来没人敢违背他的命令。一意孤行,鞭笞百姓,哪里想得到在他眼中蝼蚁一般的性命,反扑起来,也足以要了人的命。”森爵的嘴角有笑意,静静看着我,见我神色踟蹰,这才放缓了语气,“你放心,这场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
是么?我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努力想要露出一抹微笑,然而不知怎的,心里竟然像是灌了铅水般,沉沉的提不起劲来。
我转过头看向漆黑的城楼,那上面悬挂着的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此刻天际晨光流转,落在城头琉璃瓦上,像是为内城披上了一件霞光彩衣。然而驻守城头的士兵,却隐约可见他们手里锋利的兵器,就像是犬牙交错,杀气腾腾。
我忽然想起苏裴安的一袭青衣,他和我见面的时候,脸上永远带着温和的笑意。即便当日大闹苏府他气急败坏,看我的目光也仍旧带着几分宠溺温和。是因为,阿婉吧?画像里含笑的女子如日光倾城的暖,我终究心里生了愧疚之心。
我和阿婉原本便只有三分相像,可是在苏裴安心中,却早已经将我认定是她魂魄归来。不过三分颜色,究竟让他想到了什么呢?这一刻,我竟然无端惆怅起来。
内城攻破,这群人心中激荡之下,无论如何,都是要杀了他的。而我,我可以眼睁睁,看着苏裴安死在面前么?
但已经没有时间让我多想,浩空正在踊跃点兵,准备让这些人从森爵得知的密道之中泅水而过。
“我们原本人手不足,不敢贸然行动,现在你们来了,正好可以弥补这个缺失。”浩空眼中有志在必得的神色,对那些人缓缓说道:“三年积累就在今日,还请各位,奋勇杀敌,歼灭狗贼!”
那几个人哗啦啦跪了下去,“属下必然竭尽全力,誓死不悔。”
有这样的毅力和勇气自然是好事,然而我心中却已经觉得担忧。内城之中究竟有多少兵力,这一去,是生还是死?若已经需要派兵前来打探虚实,苏裴安何等聪明睿智之人,此刻两边人马按捺不动,是因为苏裴安一心求稳。
我们不知道他的底细,他紧闭城门,也无从得知无意门到底积聚了多少兵力。
若里面当真守卫重重,一旦知道了无意门派人前来打探虚实,只要有一个人走漏了口风,这场计策就功亏一篑,而此刻在场所有人,都会死于此地,尸骨无存。
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血液里对战争的热爱和沸腾。
生死不过是掌中一局棋,非要豁出去,才能得这一盘棋的乐趣。
伯鸿一直看着我,目光里似乎有几分忧虑,趁着所有人都在休整的时候,他忽然走到我身边,开口道:“沈姑娘,我觉得此计……似乎有些太过冒险了。”
他方才对浩空拔剑相向,我其实心中已经有些许的不悦。只不过他是为了维护我,一片忠心,我若不搭理他,未免又冷了心肠。沉默片刻,我这才回应道:“的确是太过激进了些,计划若是失败,苏裴安必然知道城门守卫已经悉数被我们杀死,他等不到黎世百姓为他助威,又不知援军何时会抵达。两相比较,一旦知道无意门兵力微弱,那么自然会倾尽全力,出城斩杀我们。”
他似乎吃了一惊,原本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姑娘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答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