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世境内,除了那个老者之外或许再也没有人敢拦截苏裴安的马车。一路上马车颠簸的厉害,然而苏裴安的目光却越发清亮,就像是闪闪发光的灯。
我心中暗暗揣测这辆马车从太守府邸驶出,一路上约莫有大半个时辰,这样看来,恐怕是已经快要出了崇德城。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我强忍着不适下了车,孙二垂手侍立一旁,苏裴安原本凝重神色在刹那间松开,仿佛是被吹风吹化了的一池冰水,他看着我,眼底有隐隐期盼,“沈姑娘,你看……这地方你可喜欢?”
我环顾四周,却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此地显然是已经出了崇德城,看上去不过就是寻常的小小村庄,只是从山坡上看见来往村民,倒觉得他们脸上有一种崇德城百姓所没有的宁静。
我自然看不出什么异样,也不知道苏裴安究竟想要我看什么,于是只得笑一笑,“山明水秀,鸡犬相闻,的确是一个让人见之想要隐居忘俗之地。当年陶渊明写武陵桃花源记,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我的笑容温和的恰到好处,然而心中却有难以言喻的讥诮。陶渊明当年写桃花源记,无外乎是因为时局动荡不安,所以才虚构了那样一个超脱世俗之外的桃花源。这个村子若是桃花源,那崇德城内的百姓……不知道过的是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然而苏裴安却不管这些,只示意我和他一起前行。山路崎岖倒也平坦,村口有一条小小石拱桥,里面有一块界碑,字迹早已经模糊了。来往的老者和中年人见到苏裴安倒是十分客气,脸上的恭敬也不似伪装,“苏大人来了!”
然而村子里的孩童却有些呆呆的,年轻人更是看不见几个,似乎都是些上了年纪的。
我隐隐觉得古怪,却又不好追问,只得貌若无意的问道:”大人急急忙忙带我来此地,不知道究竟想让碧清看什么?”
苏裴安并不说话,只是和我漫步在这小小村庄之间。隐隐有炊烟在屋顶升起,还能看见黑色的大狗匍匐在地面,一边吐着舌头,没精打采的样子。一刹那,我几乎真的以为自己是某个农家女,日夜操持劳作,但生活平稳安乐,不必担心明日又该归往何处。
我转头看向苏裴安,因为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看着其中一处屋子发呆。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将上面的锁打开。我有些吃惊,苏裴安在黎世可谓只手遮天,他竟然会有这样寻常村民院子的钥匙。莫非,这屋子里有什么古怪?
简陋的木门被推开后,亮堂堂的光照在里卖弄,倒是并没有什么稀奇。
是极为寻常的屋子,里面放着几张桌椅。看上去似乎时常有人清扫,但是……却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阿婉……”我几乎疑心自己是否听错了,然而苏裴安却站在我身边,注视着墙壁上的一张画卷。
我这才反应过来,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这屋子自然简朴,比不上苏裴安书房布置得更加精致,然而那张画却是一模一样的。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子笑容烈烈,不施脂粉,却让人看着十分舒服。
苏裴安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带来我看这张画像,那画上的女子眉眼三分像我,笑起来就侧脸都是一样的。
我在这里看见这张一模一样的画像,惊讶绝不会比在苏裴安的书房看见要少。
但我依旧装出十分惊讶的样子,走过去和苏裴安并肩,眼中有淡淡疑惑,柔声说:“阿婉,这是画像中女子的名字么?”
当走近之后,我忽然蹙起了眉头。在画像上,那女子粗布麻衣,就连头发也只是用松松一方帕子包着,然而她站着的地方却让我觉得无比眼熟。
那是站在一个极为寻常的农家院落,有层层的木架,上面有晒着的茄子和一些食物,一株高大的桑树十分粗壮。此时人们男耕女织,家里多半都是有桑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