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悔没有海誓山盟,没有甜言蜜语,他自来话不多说,却总能轻而易举的让萱草为他发疯。
可她总是固执的认为,她爱的只有昭明太子一个人。
事到如今,萱草都已经无法断定了。
萱草的脸在凌悔怀中磨腻着,想要汲取他更多温暖暗香。
这样互拥的平静被屋外婢女软柔声音打断了,只听婢女说道,“殿下,不要咬衣袖啊……”
瞬间,萱草身体僵住,凌悔闭眸将她推出怀抱。
该来的总会来,该发生的也总会发生。
她眸光冰冷寒厉,行至门口处,却没有推门而出,只是透过淡烟色的窗纱向外看去。
只见萧统坐在了一架轮椅上,神情痴傻,呆笑着看着婢女将他口中衣袖强行拉了开。
他的牙死死用力,竟扯出了白绸衣袖的丝线。
婢女很着急,却不敢太使劲,怕他受伤。
萱草蓦地回过头,她满眸热泪,怒瞪凌悔。
心在这一刻碎成灰飞,所有的梦都破裂了。她本以为来到了平江,可以见到一个完好无损的萧统。即便他要发怒,他要惩罚她,都可以!
只是……
为什么命运要这么残酷待她。
如果她做的那些事真有报应一说,那为何不应在她的身上?
放过萧统,放过她心里最美好的梦。
满屋柔情已经消散如烟,凌悔也走至门口,他淡淡扫了一眼萱草,伸手用力拉开了房门。
萱草被迫出现在萧统的眼前。
坐在轮椅上的他,似有瞬间的惊愣。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萧统身上,丝毫没有留意到凌悔眸中那阴冷怒意。
凌悔瞪住萧统,身侧手掌回扣,紧握成拳,骨节吱吱作响。
萱草缓缓抬起脚,走至萧统的身前,才三步距离,似乎已经要了她的半条命。
她身体轻轻跪了下去,扶住萧统搭在腿上的手,满眼的惊慌与难以置信。
热泪滚落,话语噎住。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萧统静静看着萱草趴在他身下哭,好似根本不认识她一般。
直到一阵夜风袭来,吹乱了她如墨青丝,发间香味吹入他鼻间,他笑着闭眸闻了闻。
他的声音响起,“我记得……”
萱草早已把眼睛哭红,绝望抬眸,萧统笑得如孩子般稚气,他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我记得你的味道。”
他点点头,认真的说了这么一句。
萱草双臂环住萧统腰身,泣不成声,哽咽之间,她痛苦哭喊,“我也记得你曾经样子……”
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为的,就是让你圆一个手握江山的权势之梦。
可如今,你却成了这副模样。
那么紫禁之巅的巍峨景色,于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萱草顿时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支撑,曾经的那个萧统已经死了,死在宫变失败的当日。
现在的这个……
只是一缕残破的游魂。
凌悔怒然闷哼,他突然冲上前,想要推走萧统。
萧统双眸顿时睁大,手上不由自主的拉扯住萱草小臂。
这一瞬间的僵持,被萱草一道冷声震碎,“你敢动他一下,我要你不得好死!”
凌悔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他双瞳怒燃幽火,凄厉眸光让人心惊胆战。
萧统浑身冷颤,萱草拉住他,连声劝慰,“别怕,别怕,有我在!”
她软柔声音,像最管用的镇定剂,萧统这才平静下来。
萱草怕这夜间凉气伤了萧统单薄身子,赶紧起身,亲自推他进入房门。
两个婢女一左一右,用力抬起轮椅,才勉强通过门槛。
萱草在进入房门的一瞬间,回眸冷瞪凌悔,说道,“明日一早就把这门槛给我拆了。既然碍事,何必留着!”
凌悔还保持着刚刚的那个动作,心底冰凉一片。
她的骂声,他只是不想再听。
即刻抽身离去,带走所有柔情。
即便他爱萱草爱到没有原则,他亦是一个男人,还有最后的尊严。
这一刻,凌悔听到了清脆碎裂声音,在心底响起。
萧统被人抱扶住,自己脚下也用了力,十分费劲的坐进床榻。
萱草让婢女退到一边,她亲自跪了下来,为萧统退下脚上靴子。
已经很久了,萧统脚踝处的伤口确如凌悔所言,都已愈合,只是当时被铁刺伤得过重,又没有及时医治,遂留下了这样的病根。
从此,翩然公子只能一瘸一拐。
她嗓子顿时涌上一股腥味,是她把愤怒悲痛憋得太久,在胃肠里面炸了出来。
萧统一言不发,淡笑垂眸。
他眼中清明一片,却只是瞬间而已。萱草抬眸之刻,他笑意纯然,轻轻张口,“你叫什么……”
“萱儿。我叫萱儿。”她声音沙哑,隐忍悲痛。
萧统笑着点头,低语重复,“萱儿……”
萱草脑子里混乱一片,疑问太多,可是夜色已深,萧统面上泛起睡意,萱草只好笑着问他,“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他不反对,萱草就当他同意。
婢女将一切伺候妥帖,都纷纷退了下去。
熄灭了烛火,萧统平躺于里侧,萱草在他身边静静注视着他。
没有言语的惊扰,萧统闭眸,似是睡了过去。
萱草见他平静的呼吸,用自己目光在萧统容颜上轻轻流连,俊秀姿容犹在,只是清瘦许多。
人未变,心已死。
历经了那种屈辱对待,萧统失去了记忆。把过往抛掉了的他,纯如孩童。
没有那么多的算计和阴谋,亦没有了当初举世无双的风采。
她心疼惋惜,唇上滚烫着。
可是这一刻也都还是温柔的,就像曾经,她假以孩子的身躯睡在萧统身边。
那时候的夜里,萱草会光着脚从自己房间跑来,钻入萧统温暖被窝,用自己冰凉的脚放在他的身上。
他会责怪她的调皮,却不敢她走,装作不经意的为她紧紧盖上锦衾。
然后拥着她玲珑身体,一起入眠……
萱草唇角苦涩泛笑,她躺了过去,手臂环在萧统身上,抱住他,使劲嗅着他的衣上暖香,热泪浸湿了单薄衣衫。
夜已深沉,累极的她昏昏睡去。
她没有感觉到,有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拉起被单,将她露在外面的身体盖上。
如曾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