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坐在马车上,身形微有摇晃,静静的回想着她和那个叫侯景的第一次交锋。
她阅人无数,竟一时想不出该怎么来形容侯景。
侯景长相不俗,身材完美,萱草抿唇微笑,她犹然记得侯景下腹处两条如刻的人鱼线。
这一点,就是连凌悔恐怕都要逊色几分了。
他狂野恣肆,好像世间没有一种法度可以去约束他!
那一双熠熠生辉的黑眸,时刻都透出染血的危险……
萱草暗暗猜测,这个侯景绝不会出身高贵,可能仅仅是个江湖里流浪之人。往返北魏南梁之间,想一展抱负,却总是碰壁。
不过不要紧,萱草看得出,他不会沉寂的太久。
或许那张兵力部署图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也未可知。
“如果……我能收复了他……”萱草红唇张启,又合上。她笑着摇了摇头,“那是一只老虎,动不得。”
就在这样略显凌乱的思绪中,萱草坐着马车,驶离了建康城。
赵延美站在马车扬起尘土之后,静静立了好久。
直到他再也看不到萱草的马车了,才蓦地回身离去。
赵延美没有回黄金窝,而是上了钟山。
他要去拜一拜,葬在钟山上的高风。虽然埋在黄土下的不是遗体……倒也算是一种寄托吧。
平江离建康城不远,快马加鞭一日怎么也赶到了。
这个宅子不大不小,地处偏僻,古木森森。非常清幽的一个所在。
萱草到达时已是深夜了。
小豆子驾车,累得直想哭,却也不得不挺着,伺候萱草下了马车。
萱草人都还没站稳,就甩开小豆子的手跑了出去。
这里由赵延美派人把守,他们都是黄金窝里的人,自然认得萱草,待看清她样子之后才把佩剑都收了回来。
萱草冲进宅子正门门口,颤声询问,“太子呢!”
伺候的下人小心回答着,“在园子里。”
萱草指了指前面,“带我去。”
他们引着萱草左拐右拐的转进了后面的一座小园子,这里支影横斜,显得凄冷萧瑟。
萱草每走一步她的心就会猛颤一下。
就在马上要到了的时候,萱草突然喊了一声,“停,停下来。”
小豆子差点撞到她的身上,皱眉问道,“怎么了主子?”
刚刚还那么着急要见到太子呢,现在突然又不急了。
虽然这些事萱草没和小豆子细说过,可是小豆子是个聪明的,如今也猜了七七八八。
萱草扶住朱红色柱子,垂下眸,她手脚冰凉,心口憋得难受,倒不过气来。
“我不敢见他……”
为什么不敢,她也不知道。
是担心萧统身体依然不好,还是担心他好了不想见到她。
总之她心里那是从未有过的恐惧之感。
小豆子正欲张口说什么,就见到从园子月洞门口里走出了一个人。
正是紧身灰色长袍的凌悔!
他低着头,神色肃然,好像微有薄怒。
凌悔走出月洞门,小豆子叫了一声,“主子,看,是凌将军!”
凌悔蓦地抬起眼睛,漆黑眸心深处,闪过一道耀人光亮。
他快步走来,嘴角动了动,冷硬面容瞬间柔和下来。却是似笑未笑之间。
他知道,她来看的,不是他。
萱草假作欣喜笑容,却被凌悔一眼看穿。他失望的垂眸,沉声道,“太子就在里面。”
萱草尴尬点头,“他还好么?”
“伤口都愈合了。”片刻之后,凌悔收拾好自己凌乱心思,依旧冷肃的抬起头,正视着萱草的眼睛。
萱草别开凌悔,向前走了两步,却又退了回来。
她咽下喉咙中滚烫的一口热气,抬起手,用自己手的冰凉却冷却唇上热度。
萱草笑得十分僵硬,“今晚了。先去歇了吧。也让殿下赶紧回房,夜里凉。”
她乱七八糟的吩咐着。
凌悔一双眸子正盯在萱草身上看,那凝定眸色看得萱草浑身刺痒。
萱草赶紧扶着小豆子的手匆匆忙忙的想要逃开凌悔。
自有手下人为萱草安排住处。
她的房间,就在萧统房间的隔壁。
凌悔静静的跟在萱草身后,萱草想要出声赶走他,却始终开不了口。
他好像有话要说,看起来,也有着犹豫神色。
小豆子打了个哈欠,萱草摆手,“行了,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小豆子这才忙不迭的谢恩,“谢谢主子关心!”
他笑着跑开了,另上来两个侍女伺候萱草。
这里是平江,不是建康。
况且这个宅子里里外外守着的都是萱草的人,凌悔倒也没那么多的顾忌了。
他站在一边,双手抱臂,沉沉的望着萱草的一举一动。
萱草一路未曾合眼休息过,现在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心头的紧张,她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挥退侍女,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烛光摇曳着,把凌悔高大身影映在了墙上。
她未敢抬眸触碰凌悔目光。
他也一直不去点破,他早已看到她眼眸深处缭绕着丝丝惊慌。
自宫变之日以来,萱草几经罹难,面上已不是当年的红润颜色。灯芯跳动,她的脸庞愈显莹白,琼雪之貌,看得凌悔蓦地皱眉。
不经意的沉重叹了一声。凌悔终于开口,“孩子呢?”
他嗓音低沉,只是这么问一句,却并不期待她如实回答。
萱草垂下眼眸,她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平坦小腹。
清眸扑眨眼,曼声而道,“死在我自己的手里了。我用他的命,把吴淑媛赶出了皇宫。”
好似在说一件平常小事,血淋淋的真相在她口中竟如此轻松。
萱草盯住凌悔的脸,想要从他眼中看出什么异样情绪。
没有。
他把一切都藏进了心底最深处。
那漆黑眸心甚为凝定,谁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凌悔上前一步,缓缓将萱草揽入怀中,温柔抱住。
萱草的心猛地抽痛,她为凌悔默然不语的疼爱所崩溃了。
她双手只是垂在了身体两侧,凌悔手臂很有力量,紧紧环绕,不给她一丝空隙。
他砰砰砰愈发猛烈的心跳似乎拆穿了他所表现出来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