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帝没有回话,亦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静默独坐于这悄无声息的黑暗之中。岑江见状也明白圣心,又默默地退了出去。如此过了良久,他才听到书房里渐渐响起脚步声,天授帝独有的霸气气息从屋内飘散出来,无端令人肃然。“那女子名唤‘淡心’?”帝王忽然没头没尾问了一句。“是叫淡心。”岑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而此时年轻冷肃的帝王已迈出书房,无声走下层层台阶。那一袭黑衣立刻与无边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衣袍下摆环绕的绣金蟠龙依稀可见,随着帝王的走动而盘旋于夜中,仿佛即将凌空腾起。
岑江习惯性地跟在天授帝身后,一直跟了良久,才听到前方再度传来帝王的声音:“朕独自去摘星楼。”
岑江提起精神,在他身后恭敬回道:“臣在园子外头候驾。”帝王未有反驳,步伐不急不缓沉稳而去……摘星楼下。值守的侍卫见天授帝前来,立刻下跪行礼:“见过圣上。”天授帝“嗯”了一声,问道:“昨夜烫伤的女子住在几楼?”“回圣上,在二楼。”
当初修建摘星楼时,主要目的是观景,整整十层都是四面环绕的露天廊台,旋梯往上的每一层,仅有三间屋子,一间是室内观景点,另有两间供休息使用。每层格局都是如此。
因此,天授帝也没再询问淡心住在哪一间,便兀自入内上了二楼。他脚步虽轻,却经不住木质旋梯的中空声音,依然发出了轻微的“咚咚”声,不疾不徐,煞有节奏,可辨步伐矫健有力。
他先去了二楼东头的卧房,推门而入,见其内摆设纤尘不染,空无一人,便徐徐关上屋门,再朝二楼西头走去。这次刚走过通廊,天授帝已瞧见卧房门外守着个婢女,但没瞧见云府的侍卫——被出岫留下的竹影。
婢女见到来人,为那张渐行渐近的魅惑容颜所慑,一时怔在原地。天授帝见她半晌没回过神来,也未出言怪罪,径直站到门外,问道:“屋子里还有谁?”
婢女有些难以置信眼前这人的身份,待低头瞧见他衣袍上盘旋着的金龙,才吓得跪地行礼:“奴……奴婢见过圣上。”
天授帝垂目瞥了那婢女一眼,见她瑟瑟发抖没有回话,便重复问道:“屋里还有谁?”
婢女这才回过神,忙道:“没了,姑娘不让人伺候。”“她还躺着?”
“是……趴着,姑娘伤在背部。”天授帝沉吟须臾,再道:“你进去扶着她,别让她从榻上掉下来。”婢女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连忙轻叩门扉,继而推门进去,轻轻绕过屏风转入卧榻之旁。天授帝跟在婢女身后进门,隔着屏风站定,不语不动。那婢女不敢多话,只站在淡心身旁,低声唤她:“姑娘醒醒。”
此时此刻,淡心整个背脊都光裸着,一张脸贴在枕头上,青丝绾成高高的发髻,防止蹭到伤口。经过一天的将养,她恢复得还不错,只是腰椎上被药盅撞得太狠,下床走动时会稍嫌疼痛吃力。
中午出岫过来探望时,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淡心没有午睡,因而今夜困得极早。她本已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听到有人说话,也没睁眼,恍惚地开口询问:“谁啊?这么吵。”
婢女正欲回答,却被屏风外的帝王抢了先,凝声回道:“是朕。”“朕?”淡心口中嘟囔一句,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吓得睡意全无。她慌忙用手撑在榻上想要起身,哪知起得太急太猛,一头撞在床柱上,“咚”的一声动静很大。
婢女见状,终于明白为何天授帝让自己进来,于是连忙伸手扶住淡心:“姑娘当心,别碰着伤口。”
屏风外再度响起天授帝的声音:“你身上有伤,不必行礼,趴着吧。”“趴”字一出,再想到自己的姿势极为不雅,淡心双颊噌地一下变得通红,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羞赧。她一只手撑在榻上,另一只手抚摸被撞的额头,边揉边问:“您真的是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