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帝挑眉:“怎么,你要亲眼鉴定?”“不,不必!”淡心吓得有些结巴,背上的伤口又疼又痒,忙道,“这屋里晦气,您快出去吧。”“你在赶朕走?”天授帝含有一丝不悦,他明明声音低沉,但穿透力却极为强劲,透过屏风直击淡心耳中。
“不,不是!”淡心连忙再解释道,“奴婢命贱,劳您圣驾前来,实在惶恐至极……奴婢怕折寿啊!”
“折寿?”天授帝越发觉得淡心有趣,刚才因子涵而勃发的怒意也渐渐消散。他抿唇掠过一丝无声的笑,再道,“你若趴好了,便让她下去,朕有话单独问你。”
婢女在榻前听着,忙识趣地道:“奴婢这就告退。”语毕,不给淡心开口挽留的机会,便低头恭顺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关上。
淡心见留不住人,不禁懊恼地用双手捶床,片刻后,又故作镇定地试探对方:“圣上,您……怎么来了?”
“怎么,朕不能来探望你?”天授帝回得随意。探望?淡心吓了一跳。先且不论她此刻衣衫不整、姿势不雅,单是昨夜刚顶撞过天授帝,便是大罪一桩,帝王又怎么可能来“探望”她?只怕探望是假,问罪才是真!如此一分析,淡心更觉惊慌失措,忙磕磕巴巴地道:“您……别进来……您还是回去吧。”天授帝听出她话中的惧怕,不禁戏谑道:“昨夜明明胆子很大,这会儿怎么转性了?”
淡心没敢接话,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天授帝见屏风里一阵沉默,知她心意,于是再道:“昨夜是朕间接害你烫伤,如今两相抵消,其他事不予追究了。”间接?明明是“直接”好吗?那绿衣姑娘端盘子端得好好的,皇帝忽然拽人家一把,任谁都要手滑把药盅泼出去。淡心如是腹诽,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连忙回话:“不敢当,保护主子是奴婢的本分。您宽宏大量,不与奴婢一般计较,奴婢感激涕零。”
她说得自然,仿佛为出岫送命也无怨无悔,可天授帝心底却浮起一丝涟漪,昨夜淡心护主的情景好像也有了些印象。只是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子涵身上,并未看到整个过程。
想到此处,天授帝再问:“你伤势如何?”“没事,没事。”淡心颇不自在地讪笑,“不严重,不会送命。”“会留疤?”天授帝又问。“留就留呗!至多没人要。”淡心对留疤一事浑不在意,至少没有出岫那么在意。
没人要?天授帝觉得这女子实在好笑:“背上有疤就没人要了?朕身上也有许多伤疤,刀伤剑伤都有。”
“男子和女子怎能一样?况且您是皇帝。”淡心低声嘟囔一句,“皇帝就算又老又丑,也能娶一堆妃子。”最后这句话,她刻意放低声音,说得也含糊不清,便是不想让天授帝听见。
然而帝王的耳力非比寻常,不仅听见了,还听得清清楚楚:“朕又老又丑?”淡心一个激灵:“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您丰神俊朗风华正盛、文韬武略绝世无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儿成语,一句比一句虚伪逢迎。可天授帝竟没觉出半分谄媚的意思,反而觉得这婢女伶牙俐齿极为逗笑。蓦地,他又想起了鸾夙,那个同样尖酸刻薄、牙尖嘴利的女子。意料之中的伤痛再度锥心刺来,铁血的天授帝缓缓长叹:“也不知你和鸾夙若吵起来,谁输谁赢。”
他语气黯然极为明显,淡心听了出来。再想起从前出岫说过天授帝情殇之事,也不禁心生同情。谁没单恋过?她也曾单恋竹影未果,更知道这滋味不好受。
想着想着,淡心忽然对天授帝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不禁侧首朝屏风外看去。明明灭灭的屋内,隐约可见一个黯淡孤独的影子,隔着屏风似在演绎一段皮影戏,只不过是独角罢了。
望着屏风上映出的那个身影,淡心陷入了恍惚之中,竟能感受到帝王身上的那股悲伤。她仿佛也沉沦在了这段皮影戏里,成了一个入戏的观众,忍不住要潸然泪下。
眼眶干涩,又有些刺痛,就连背上也是痒极。淡心极力想要撇开这股毫无因由的悲伤,一时便有些烦躁起来。她想伸手去挠背上的伤口,奈何够不着,急得再次暗自捶床。
这一次响声也不大,可天授帝又听到了。他见淡心良久没有回话,也意识到淡心确实不认识鸾夙,两人更是无从比较——鸾夙无人可比。
想起鸾夙,天授帝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来,也不知自己为何前来。他顿生去意,便沉声再对淡心道:“你好生将养,诚王会替你安排妥当。”
“诚王?”淡心哭丧着脸,“奴婢不敢打扰诚王殿下,您能派人送奴婢回云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