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走进江卿华的院落,聂沛涵便瞧见院子里黯淡一片,屋里也没有烛光,看来主仆几人皆已歇下。聂沛涵的脚步一顿,转身便想离开。然而值守的丫鬟眼神太尖,瞧见慕王殿下来此分外惊喜,连忙进屋回禀了江卿华。
聂沛涵看着屋内亮起了一盏烛火,便也毫无顾忌地迈步而入。
此时江卿华已听到动静,手持烛台披衣起身相迎,那张娇颜在烛火映照下也显得楚楚动人。她一句问候尚未出口,聂沛涵已虚扶一把,道:“起来吧。”
江卿华有几分羞赧,持着烛台的手亦轻轻颤抖起来:“今日是殿下与姐姐大喜之日,妾身以为殿下会……”
“会什么?”聂沛涵反问,带着淡淡的不耐:“她有孕在身。”
江卿华没有听出聂沛涵的语气有何不妥,且心中还涌出一丝甜意,为了这个男人在今夜的不期而至。她服侍着聂沛涵坐在外间的案几前,又亲自端了一盏茶,盈盈拜道:“这是安神茶,妾身往日无心睡眠之时多饮此茶。殿下也尝尝?”
聂沛涵“嗯”了一声,端过茶盏放在案上,只道:“如今你们住得近了,你多照看她。”
江卿华看到聂沛涵没有饮茶,面上划过一丝失落,再听闻他说出的话,更觉难受。然而这难受她却不愿让聂沛涵瞧见,便应声道:“这是妾身应做的。”
聂沛涵闻言便起了身:“你继续歇着吧,我顺路来看看而已。”
原来只是顺路而已……这么快便要走了吗?江卿华大为失望,见聂沛涵已有去意,终是掩盖不住伤心之意,霎时便泪盈于睫:“殿下……喝了这安神茶再走行吗?”
聂沛涵顿住脚步看向江卿华,迟疑的神色一闪而过,到底还是拒绝道:“想必你一直不知晓,本王只饮清水和酒。”
难怪这两年来,她每次奉茶,聂沛涵都是放在案上,从不触碰一口。江卿华原以为是聂沛涵不喜欢自己才刻意挑剔,今日才知,原来这个男人从不喝茶!
嫁给聂沛涵两年了,她每次满心满意地亲手煮茶,原来在他眼里都是笑话!他平日里连对自己多说一句话都不肯,又岂会将喜好相告?江卿华很是不甘,便斗胆问了一句:“若是姐姐端来的茶,殿下可会饮下?”
“那不一样。”烛火下聂沛涵漾起一丝温和的神色,连语气也变得柔缓起来:“她知晓本王不喝茶。”
是的,早在他从黎都将她掳走时,在那间悦来客栈里,他已表达过自己对于酒水的喜好。有时想想当真奇怪,他从不轻易表露喜好,遑论主动对他人提及。但是在鸾夙面前,他从一开始便没有对她隐瞒过。
事实表明,鸾夙是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此后她从未在他面前端过茶,就连他们初次去味津楼,她也曾询问他是喝酒还是喝水。相比之下,江卿华虽是自己的侧妃,在这王府里住了整整两年,却还是没有观察出这一点。
“若是姐姐端来的茶,殿下可会饮下?”江卿华见聂沛涵没有正面回答,便不甘地再次问道。
聂沛涵挑眉看向江卿华,心道这个素来温顺的侧妃今日怎会变得如此固执?他以为自己已说得够明白了。也罢,告诉她也没什么。聂沛涵如此想着,坦诚地答了话:“会。即便她端来的是鸩毒,本王也甘之如饴。”
他说得是事实,眼下他不正是如此吗?纵然鸾夙对自己如何绝情,他也受着,即便她腹中怀着别人的骨肉,他也舍不得伤她分毫,至多是用言语伤一伤她,也伤一伤自己。
只要鸾夙肯留下,纵然他一辈子不碰她,这样守着也是好的。孩子不是他的也不打紧,他会视如己出。
聂沛涵觉得自己是疯了。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想起今日是自己与鸾夙大喜的日子,到底还是不应来此,省得下人以为鸾夙新婚即失宠。这般一想,聂沛涵便再也按捺不住,迈了步子欲离开江卿华的房门。
然而只走了两步,他便感到有人从身后环住自己:“芸妃?”聂沛涵有些恼怒,谁许她做这样不知羞耻的动作了?
“妾身知道比不上姐姐,只求殿下给妾身一个孩子……”江卿华从不知自己的手劲能这样大,她死死抱着聂沛涵的腰身,哽咽着,卑微地祈求。
这一次,聂沛涵没有片刻迟疑,冷漠地将腰上的双手掰开,话语中也带了几分嫌恶:“不要自取其辱。”
言罢,推门而出。只是他走得太快,没有看到,身后的江卿华已然泪流满面,目光里满是深切的不甘与怨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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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梳头丫鬟前来给鸾夙上妆。因知道这位鸾妃娘娘已怀有身孕,丫鬟便也没有过多地用胭脂水粉,还一味地讨好道:“娘娘天生丽质,不施粉黛也无人可比。”
鸾夙对着铜镜笑了笑,没有说话。自己长得的确不差,但也并非绝美,“无人可比”四个字更不知从何说起。但她没有反驳丫鬟的恭维。她知道身为下人的艰难,若是自己拒绝听这些赞美之词,恐怕会令这个丫鬟惶恐而不知所措。
鸾夙淡淡看着铜镜里被挽起长发的自己,这是一个妇人发髻,从今日起,她便是南熙慕王名义上的侧妃了。这个认知令她短暂的失神,更是有些不堪承受的担忧与怅然。
臣暄,是否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又会否从这场名正言顺的赐婚之中察觉出什么端倪?还有,他最崇敬的父亲遇刺身亡,他是该怎样的伤心?登基之后又能否掌控得了一朝新政?
鸾夙深感遗憾,此刻自己不能陪伴在臣暄身边。她低眉看了看自己的小腹,也不知是当叹还是当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