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北宣与南熙关系微妙,一个不小心恐怕便是战事连连。若要守住南熙疆土,甚至是一统南北,南熙的下一任君主必当是极为强势的君王,拥有善兵、冷酷、居安思危、甚至是猜疑的特质。
而这些特质都指向同一个人,便是七子聂沛涵。
事到如今,聂竞择不得不感叹,纵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儿子,但老七却是最合适的储君之选,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聂竞择不知自己究竟沉默了多久,他终是看向鸾夙,敛去怒意道:“你有孕在身,地上凉,起来吧。”
鸾夙早已跪得双腿发麻,膝盖处也透着凉气。聂沛涵见状连忙上前扶她,鸾夙才勉强倚仗着起身。
只这起身的瞬间,四目交错之时,鸾夙与聂沛涵都明白,这一关,过了。她保住了自己与腹中骨肉的性命,他也保住了权势地位。
鸾夙重新在椅子上坐定,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聂竞择对聂沛涵道:“你错娶侧妃,也是无心欺瞒于朕,朕便不追究了。可你那侧妃明明不是凌芸,却敢冒充凌恪嫡女,实在可恨……”
鸾夙闻言立时起身,替江卿华告饶的话尚未出口,但见聂竞择锐利的目光已瞟了过来,接着对聂沛涵续道:“鸾夙与你那侧妃的身份,朕自会派人查明。若是有半句假话,你这慕王府,便要另择主人了。”
统盛帝这句话说得平淡无波,听在鸾夙耳中却是大为惊异。言下之意,倘若自己今日所说是假,连带聂沛涵也要被削去亲王爵位!
鸾夙顿感寒意再次袭遍周身,聂沛涵却很沉稳:“是儿臣不该瞒着父皇,儿臣是怕父皇迁怒鸾夙与芸妃……”
聂竞择只寥寥一笑:“老七越发懂得怜香惜玉了。”他对鸾夙摆了摆手:“你先退下。”
鸾夙相信余下的事已难不倒聂沛涵,便也不敢再多言,朝统盛帝与聂沛涵逐一行礼,退出了书房。
聂竞择一直看着鸾夙走远,才幽幽对聂沛涵道:“跪下!”语中已没了怒意,却是不怒自威。
聂沛涵立时双膝跪地:“儿臣知错。”
“哦?你错在何处?”聂竞择问道。
“儿臣不该对鸾夙动了心思,更不该瞒着父皇她的真实身份。”聂沛涵回道。
“不,你错在没有抓住她的心。”聂竞择忽然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上前扶起聂沛涵:“你是朕的儿子,从前是个什么性情,朕一清二楚。难得开了窍,有了喜欢的女人,朕又如何能拆散你们?更何况她还怀有你的骨肉。”
“父皇!”聂沛涵佯作三分惊喜:“您允诺让她留下了?”
聂竞择轻轻叹了口气:“梓霖,身为人上之人,须得熬过苦中之苦。你要多少解语花,朕都不拦着,只是有一点,女人绝不能威胁到我聂氏的权威,更不能威胁到我南熙江山!”
聂沛涵听在耳中,立时做出恭谨状:“父皇放心,儿臣省得分寸,绝不会为了鸾夙与北宣闹翻。”
“你向来知道分寸,”聂竞择点头,“鸾夙背后有龙脉,有云氏,还有丁益飞,皆是朕能看在眼里的。既然老天让她怀了你的骨肉,可见也是偏颇着你……”
聂竞择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聂沛涵的肩膀,似是诱惑着什么,又似在承诺着什么:“好生用她。找到龙脉,拉拢云氏,朕这位子,也该交出去了。不要让朕等太久,朕年纪大了,过一日少一日。”
聂沛涵身形一顿,压抑着内心的狂喜,诚惶诚恐地唤了一声:“父皇!”
“莫要在朕面前装了,朕知道你等了多久。老四比你更会装,这一趟去惠州,他装得有点过了。有时做得毫无破绽,便是最大的破绽。”聂竞择此刻的模样,好似当真是一名慈父,只是在用过往经验教育着自己的孩子。
“梓霖,朕希望你日后能善待手足,即便是老四,当用则用,你能压制得住他,朕信你有这个能力。”聂竞择已在为其他儿子寻后路了。
聂沛涵沉吟一瞬,才说出了口:“四哥素来仁善,又有文治之功,儿臣一介武夫,自当跟着四哥仔细受教。”他幽幽抬头看向他的父皇,语中带着绵长的感情,已令他自己分不清真假:“儿臣很羡慕四哥与九弟,能得父皇青睐。”
聂竞择闻言“嗯”了一声,随即又笑起来:“你羡慕什么?朕将最重要的都允诺于你了……若今日站在朕面前的是老四,朕也会保你。”
父子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时辰便这样悄无声息地流逝。直至屋外的饭香传进来,才使得两人的神思拾了回来。聂竞择率先道:“也不知道双福在外头站了多久,到底没敢进来。”
“满公公是为了父皇的身子着想。父皇,先用午膳吧,也尝尝儿臣府上厨子的手艺。”聂沛涵低声道。
多久没有与这个儿子共享天伦了?聂竞择笑着连道三声“好”,又道:“果然是要当爹的人了,比以前会说话。”
聂沛涵只是笑着,没有做声。
聂竞择边往书房外走,边道:“对待女人要有耐心,她连孩子都有了,心思迟早到你身上。也罢,总不能教这孩子来得无名无分。”
聂竞择回首再看了聂沛涵一眼:“朕便再赐一次婚吧。她们姐妹两人在一起,也是和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