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柴孝和提醒,李密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太操切了一些,眼下陈丧良的援军还在路上,连崤函道都还没有走完,这时候自军就向宇文化及求和,无疑就是送把柄去给陈丧良抓,以陈丧良的下作性格,一旦知道这件事,肯定会用自军毁盟失信的借口让军队停止前进,甚至原路折头返回。所以考虑了许久后,李密还是点了点头,道:“多亏孝和提醒,本公差点犯了这个糊涂。好吧,求和的事暂时搁一搁,等腊月初八那天再说,陈应良小贼虽然奸诈,但一向言而有信,约定的时间绝不会延误,腊月初八,宇文化及匹夫也能确认陈应良的援军抵达新安了。”
叫回了去招募送死信使的传令兵,李密又改口下令道:“把陈应良援军即将抵达的消息公布出去,时间和兵力都公布,让我们的所有将士都知道这个好消息。再有,做好守城准备,宇文化及匹夫很可能就要狗急跳墙了。”
第三个敌人即将到来,还是最可怕最危险的敌人,化及兄当然要狗急跳墙,腊月初四这天,化及兄便再一次向洛口仓城发起了大规模进攻,攻势还无比的猛烈疯狂,五百督战队列队在后,攻城将士那怕是后退一步也立即处斩!然而回答化及兄的,却是李密军更加疯狂的顽强抵抗,被援军喜讯鼓舞起士气的李密军将士前仆后继,以血肉之躯顽强抵御宇文军的反复冲击,前仆后继,刀刀见血,简陋武器折断了用石头用拳头,甚至用牙齿还击化及兄的麾下将士,才一个上午时间,就有近百名李密军士兵抱住了敌人滚下了城墙,与化及兄的麾下将士同归于尽。
更加疯狂的还在后面,激战到了下午,眼看洛口仓接连告急,李密的偃月城守军突然倾巢而出,在高季辅的率领下向宇文军发起了自杀性冲锋,还在出堡时点燃了堡内房屋仓库,直接摧毁堡门出击,根本就不留半点退路。结果是一夫拼命,十夫难当,骁果军再精锐也难以招架高季辅军的亡命冲击,被高季辅军在防线上生生冲出了一个缺口,回援到了洛口仓城下,配合守军前后夹击化及兄的蚁附军队。
一千多偃月城守军,最终能够在友军接应下逃回洛口仓城的还不到三百人,包括高季辅都在自杀冲锋中被骁果军士兵乱刀分尸,但骁果军却也为此相当不小的代价,已经逼近洛口仓城的十几架云梯车全都被高季辅军捣毁,失去了对洛口仓城威胁最大的攻城利器,同时也逼迫化及兄不得不分兵加强对黑石堡和虎牢关的监视,免得孙长乐和杨积善也来这么一手,那化及兄就哭都哭出来了。
高季辅军的自杀冲锋对骁果军最大的打击还是在士气和心理上,看到如此疯狂亡命的敌人,骁果军将士再是精锐也难免有些心惊胆战,同时也明白了李密军坚守洛口仓城的坚定决心,对拿下洛口仓城更加没有信心和底气,这点体现到了战场上,当然是战斗力下降斗志下滑,即便不敢后退也不敢冲得太忙,所以化及兄那怕是猛攻到了当夜三更,仍然还是无法攻破洛口仓,相反将领士卒全都累得够戗,士气更加下滑。
最后还是宇文智及和封德彝联手拉住了化及兄,说再这么打下去不仅注定无用,还只会白白扩大伤亡,更加影响军心士气,好说歹说才让化及兄在三更过半时下令收兵。而终于挺过了化及兄的狗急跳墙后,从开战到战事结束就没坐下来过的李密再一次瘫坐在了满是死尸鲜血的城墙上,黑脸上尽是欣慰笑容,喃喃道:“熬过来就好,熬过来就好,熬过了这次就足够了。宇文化及在短时间内无法准备大量攻城武器,在最后这三天里也就没办法再攻城了。”
密公稍微低估了一些化及兄的决心,腊月初五让军队休息了一天后,腊月初六这天,化及兄在大型攻城武器已经消耗殆尽的情况下,竟然还要发起大规模攻城,遭到部下劝阻时,化及兄还红着眼睛大吼大叫了起来,“我们那里还有时间准备攻城武器?明天,也许今天,陈应良的援军就能抵达新安了,我们再不抓紧时间,以后还怎么打?”
“可是兄长,你还是先去看看军队的吧。”宇文智及含着泪花说道:“你先去看看我们将士现在的情况,你看他们还能再打吗?”
在宇文智及的一再力劝下,化及兄终于还是难得离开帅帐和寝帐,到营中去巡视将士情况,结果让化及兄黯然无语的是,他的营地里已经是伤兵处处可见,无数满身泥土的骁果将士穿着夏天单衣,拥挤在冒着浓烟的火堆旁边瑟瑟发抖,还带着血迹的脸上尽是疲惫与失望,即便看到化及兄靠近也几乎没什么人起身行礼,就连中基层将领都垂着头发呆,化及兄好心上前鼓舞几句,回答他的是,却都是有气无力的口号,还有无穷无尽的低声抱怨。
再这么逼下去搞不好就得兵变,将门出身的化及兄虽然无能,却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化及兄终究还是同意了宇文智及的建议,决定让军队多休息几天,不再强行发起攻城。随之而来的,当然还有暂时放弃攻打洛口仓城的考虑,甚至还有人提出干脆直接撤回河内,先熬过了这个冬天再考虑如何进兵。
李密军这边的情况其实更糟糕,骁果军还只是小半带伤和疲惫不堪,李密军这边则已经是死伤近半了,几次大战都完全是拿人命填,四万多守城军队,阵亡者已经达到了十分恐怖的一万三千余人,余下的大部分都有伤在身,军队累得连打扫战场的力气都没有,逼着李密只能派遣内军骑兵扮做普通士兵下城清理死尸,避免暴露虚实勾得化及兄又来攻城,伤亡惨重得无法再惨重,血流得无法再流。
还好,关键时刻,王世充再次送来喜讯,腊月初六的夜里,一名东都信使再次穿过骁果军的层层封锁进入洛口仓城中,给李密带来了关中援军已经在昨天晚上进驻渑池的消息。李密长舒了一口气,知道陈丧良这次终于还是没有失信,然后李密毫不迟疑,马上就派人前往虎牢关与杨积善联络,要求杨积善在次日出动生力军前来洛口仓增援,同时立即准备了向化及兄求和的书信,并在初七早上就迫不及待派遣敢死信使,出城前往骁果军营地请求拜见化及兄。
换成了前几天,李密的信使肯定是还没进营就已经被化及兄下令活埋了,但这次不行了,同样是在昨天晚上,司马德戡同样派人送来急信,报告了关中军队已经在初五晚上进驻渑池城的噩耗,前后受敌小肚子上还有王世充这把匕首抵着,在这样的情况下,化及兄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下令接见,并且还在一定程度上礼待了李密的信使,然后才从信使手中的接过李密的亲笔书信。
万石军粮的补偿虽然不多,却也勉强可以弥补一些化及兄的面子——起码证明了化及兄付出这么多鲜血和人命不是一无所获,所以看完了李密的求和信后,化及兄张口就说道:“甚好,既然他李密小儿已经知道本相厉害,本相也可以考虑再次宽恕于他,只是军粮……。”
“兄长!兄长!兄长!好消息!”
突然跌跌撞撞冲进来的宇文智及打断了化及兄挽回颜面的话语,还每进帐,宇文智及就大吼大叫道:“兄长!天大的好消息!陈应良派来的前锋主将,是云老伯!是我们的云老伯!”
“什么?!”化及兄直接跳了起来,满脸难以置信的大吼问道:“那位云老伯?是不是云定兴?是不是与我们父亲有生死之交的云定兴云老伯?!”
“对!就是他!”宇文智及大力点头,又一个箭步窜出了一丈多远,附到了化及兄的耳边低声说道:“云老伯派来的密使,已经到了营外,是来和我们通好的,云老伯的密使还是他的侄子云福,以前经常替云老伯到我们家走动的云福,他说云老伯不想和我们打仗,只想敷衍过去!”
“快!快请云老伯的使者进来!”化及兄手忙脚乱的大吼,“准备酒宴!准备最上好的酒宴!还有,把这个李密狗贼的使者砍了,把脑袋扔到洛口仓城下去!”
倒霉的李密使者赶紧求饶时,又有斥候探马飞奔进帐,说是探到杨积善从虎牢关出兵两万西进,正向洛口仓这边冲来!而如果陈丧良派遣了其他人担任前锋主将,化及兄肯定是屈服于李密的软硬兼施,答应李密求和不去拦截了,但现在就完全不同了,信心重新回到了身上的化及兄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马上就大吼道:“让陈智略率领一万骑兵出击,给本相迎头痛击李密狗贼的援军!他娘的,敢和本相打野战,找死!”
“还有!马上派快马去给司马德戡传令,命令他马上放弃新安撤回金镛城,除非云老伯主动打他,否则不许和云老伯交战!他要是敢主动进攻云老伯,我剥他的皮!”
很快的,李密就在已经被鲜血浸透的洛口仓城墙上张口结舌的看到,他那个应该很有把握的使者人头被骁果军士兵扔到了城门下,接着李密又目瞪口呆的看到,数以万计的骁果军骑兵突然出击,杀气腾腾的直接冲向虎牢关的方向,以劳代逸去与杨积善的生力军硬碰硬。张口结舌了许久后,李密才发出一声惊叫,“宇文化及匹夫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要和我打下去?!”
同一时间的东都城内,王世充派去与关中援军联系的使者也终于回到了东都城内,给王世充带来了关中援军主将把他贵重礼物全部笑纳的好消息,还有那员大将承诺一定拿下新安城打通与王世充直接联系的喜讯。王世充大喜,忙又问道:“对了,应良贤婿派来的援军主将是谁?阚稜?罗士信?还是刘黑闼?”
使者如实回答了陈丧良援军主将的名字,王世充也当场一跤摔在了地上,还没爬起来就指着西面破口大骂,“奸贼!老夫找了你这么一个女婿,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派这个老不要脸率军来增援,是增援老夫?还是增援他宇文化及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