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怜悦正是腹中空空如也的时分,上轿就捧着纸袋吃了起来,仍追根究底地问:“为什么四姐让我去树林里找藻郡王,你自己却跑得连影子都没了?抛下我一个人,吓得我够呛!”
“五妹你怎么回城的?”董阡陌问。
“哦,”董怜悦道,“是那个给咱们驾车的车夫觉得马车遇上鬼打墙了,就去京兆府报官,京兆府的官差一直追到城外,我上去说了我是太师的女儿,就跟他们的车回来了。四姐你还没说你去哪儿了呢?”
董阡陌嘘了一声,才道:“小声点儿!如果你不想如欧嬷嬷那般下场,往后可别向人提及咱们这趟出门的见闻!”
董怜悦唬了一跳,手里的包子都滚了。
她不确定地问:“可衙门里的人说,欧嬷嬷是得急病死的……”
董阡陌压低声音道:“欧嬷嬷何等健壮的人,她什么时候不病,偏遇见‘那人’之后病死,谁能相信她是正常死亡?”
董怜悦目瞪口呆:“是,是那个人杀了她……”
董阡陌道:“这下你总该信了吧,那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咱们侥幸逃得一命,应该把曾经见过他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董怜悦用力地点一点头。
一时在董府外停了轿,从角门进去,再换乘软轿,仆妇们一见是两位小姐,连忙抬起轿子往老夫人的宜和园走。
软轿里,董怜悦担心地问:“咱们这趟出去,死了欧嬷嬷,父亲和三姐都没讨回来,怎么跟老祖宗说呢?”
董阡陌道:“这个无妨,我听说豫章王府世子已醒过来了,父亲与三姐都轮不着咱们操心了。”
董怜悦吃惊地问:“真的吗?不是死了吗?”
董阡陌耸肩:“皇家的事儿,纷纷扰扰的,谁说得清呢?”
宜和园外,李嬷嬷闻讯迎出来,笑眯眯地说:“四小姐五小姐可回来了,老夫人就差亲自往王府找去了!”
董阡陌歉然地笑道:“宇文小姐太过好客,非得留我们吃了午饭才放我们回来。”
董怜悦也硬着头皮说:“是呀,从没见过那样好客的小姐。”
董阡陌问:“父亲回来了吗?”
李嬷嬷道:“前院小厮来报过了,老爷早晨匆匆回了一趟府,就去上朝了,多亏四小姐你有办法!”
董阡陌推辞道:“哪有,是藻郡王的面子大,一跟宇文小姐说项,就化解去两家的误会了。”
边说边走,来到正堂,映入眼帘的是堂下摆的一把金丝楠木瘦月古琴。
琴边一位绝美的少女,肤若凝脂,容光明艳,头戴金钏玉梅步摇,步摇上一圈细碎的蓝珍珠,直垂到她的额际,矜贵端秀。双耳戴了明珠铛,粉颈挂着冰石串珠,一眼望去华光流转。
但见少女肩如刀削,腰若绢束,身姿娉婷动人,姿态优雅。足登双色蚕丝锦绣鞋,一袭樱桃红缀淡粉芍药飘飞锦暗纹宫装,裙摆上缀了十几二十朵曼陀罗花,花瓣色泽深浅渐变,能与盆栽的鲜花一较真假。
董怜悦一笑,快步上去招呼道:“二姐,你才在山上住了几天,怎么回来就跟仙子一样周身沾着仙气儿,我差点儿没认出你来!”
这位仙子般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去菜根庵上香回来的二小姐董萱莹。
董萱莹并不理睬董怜悦,只是专注望琴,一个优美的起手式,尖尖十指涂了珊瑚蔻丹,悬于琴弦之上,分外可人。
下一刻,十指落于琴上,抚出了一段清雅动听的旋律。
董怜悦脸上的笑容尴尬,李嬷嬷低声解释道:“二小姐明日进宫为太后抚琴,这是在给老夫人预演。听说二小姐为了弹好这首曲子,沐浴焚香之后就没再开口说过话了。”
堂上,老夫人看到这边两个孙女都回来了,心中固然高兴,可这一刻被琴曲分走了注意力,只点了一下头,目光又重新落回董萱莹身上。
董怜悦小嘴一撅,心中不免感觉委屈。她可是为家里的事出去奔波,整整一夜没回来,受到不少惊吓。现在好容易回来了,二姐一脸的高山流水冰清玉洁,不理人不说,连老祖宗都没有半句抚慰的话!
甚至连丫鬟都众星捧月的,都在董萱莹的身后列成一排,连个过来支应的都没有。
董怜悦偏头看董阡陌,后者却是浑不在意的。没有丫鬟给她们搬来绣墩,董阡陌就坐到回廊栏杆上了,侧耳倾听着琴曲,秀眸中满是兴味之色。
见董阡陌没有抱怨,董怜悦也不好说什么了。
琴曲绕梁,持续了半柱香,渐入佳境,却乍然停顿下来。
这里懂琴的人并不多,还以为是一曲弹毕了呢。
丫鬟都纷纷走上来,拍手笑道:“二小姐真真琴艺超群!奴婢差点没听醉了,就像喝了一壶桂花酿!”
老夫人听出,董萱莹并没弹完一整支曲子,却不知缘故。
董萱莹被恭维的丫鬟团团围住,于是老夫人转头问董阡陌:“阡陌你觉得你二姐的《煎棠雪》抚奏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