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篆一旁看着董阡陌写完最后一笔,才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在青石台上随手写一笔,也是这么端秀的小楷。”
董阡陌道:“我的字不算什么,倒是你家的文房四宝皆不是凡品,上乘的徽州松香墨,一品的宣州青檀纸,用起来甚是顺手。”
舒小篆抿唇一笑,正要接话,只听旁边有一个好整以暇的声音插进来,“这位姑娘很有眼光,这种墨没有多少人认得。”
董阡陌偏头看,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头戴一顶暗青万字巾,穿一身蓝绣圆领衫,腰系一条玲珑嵌宝銮带,脚踏草钉马靴。
舒小篆介绍:“这是我大伯家的儿子,我的三堂兄舒行书,他上个月刚投了城北兵营,每次在校场摔打疼了回来都是来拿我配的草药。”
董阡陌点头致意:“舒三公子,你好。”
舒行书肤色宛如温玉,丹凤眼微扬,先冲她一笑,才偏头问舒小篆:“这是你请来的客人吗,小篆?”
舒小篆道:“董小姐是一位大家闺秀,上山进香时不慎摔伤了脚,在咱们家住两天,我正要给她准备客房。”说着,她将董阡陌的手信交给丫鬟月牙儿,嘱咐月牙儿早去早回。
舒行书细细看了董阡陌几眼,笑呵呵发问:“才住两三天,怎么不多住几天?”笑容两分狡黠,三分别有所图。
舒小篆闻言警惕地看他,“你别乱打人家主意,董小姐是贵客,人家是来养伤的。”
“养伤有时候也会无聊,是不是?”
“董小姐不会无聊的,”舒小篆翻了个白眼,“就算她无聊了也有我陪她聊天。”
“难得有客人来住,当然不能整天闷在屋里说话了。”
“董小姐不会闷的,三哥不用替她操心了,你自己的事就够让你吃不下睡不着了。”舒小篆拉着董阡陌绕过去走,并且出声驱赶,“哎呀,三哥你别挡路。”
“小篆,你刚说我自己有什么事?”舒行书有点奇怪。
“你不知道吗?伯父连着两日去私塾里找你,你都不在,现在他气得直瞪眼睛,翘胡须,你说你的麻烦大不大?”
舒行书闻言变色,半分心虚地望一眼庄园入口,后撤两步,匆匆离去。
待他走后,舒小篆带董阡陌回房,又借了她两身替换衣裳。这时,发觉董阡陌神色有异,舒小篆才想到刚才她和三哥的话中含意,一定是让董阡陌误会了。
舒小篆道:“四小姐你不用这么拘谨,我三哥并不是坏人,他是看你字写得好,学问也好,想让你替他做功课。”
“……哦。”
“他去从军是悄悄瞒着我伯父去的,还装成在读私塾的样子,可那些老夫子布置的文章他又不愿写,经常找人捉刀,只要见着一个能做文章的人,他眼睛立刻就亮了。”
“那倒叫他失望了,我也只能写两行错别字,没有做文章的本事。”
“不用理他,你先歇着吧,回头我给你几本医书读着解闷。”
“好。”
舒小篆走了,董阡陌在桌边一坐,刚要泡茶,窗子突然开了。
舒行书朱唇上挑,双手撑着窗框,二话不说就一个跟斗翻了进来。窗边矮几上的花瓶被衣角一带而下,不过落地之前,又惊险地被他的脚面接住,踢回原位。
董阡陌也不太受惊,自顾自喝茶,闲看舒三公子翻跟斗。
舒行书比在舒小篆面前时更原形毕露,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透着点痞痞的味道。
他一这样笑,家里丫鬟常常会红脸,会变得不敢看他,不过这次,他的笑对客人董小姐失效了。
董阡陌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带点讥讽,以目光研判着他。
舒行书笑嘻嘻地说:“医书有什么好读的,我给你点有趣的书,包你打发时间。”
董阡陌眨眼,“三公子别蒙我了,比起经史子集,我还更喜欢读医书。”
“不是经史子集一类的书,你不要听小篆那妮子乱说。”舒行书变戏法一样,从袖口里倒腾出笔墨纸砚和几本书册,不管董阡陌愿不愿意,硬凑到她眼皮底下,要她看看。
董阡陌扫一眼,尽是些《司马法》《尉缭子》之类的兵书。
这种书对不懂兵法的外行人是很深奥的东西,却是兵部从兵营挑选军士上位,必得考查的军事方略。
“三公子给我看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