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殷流采总是说,我这个人没有爱一样活得下去,像地里的野草,不施肥不浇水,旱着涝着,霜冻着雪压着照样挺好。但其实,她是在爱里长大的,与她同龄的人,几乎都是被家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怕偶尔抽打训斥一顿,也都是饱含爱的恨铁不成钢。所以,即使对成人的情感世界不抱期待,她也依然能爱会爱,以及需要爱。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殷流采的心就越慌,可以说来到真仙界后,她先是投身在有“爱”的环境里,被化嗔真君关照,被同门照应,被狱主们当吉祥物一样护着,爱界主以及被爱。然后,又是一个一个失去,化嗔真君飞升,姜流素堕魔,狱主们忙于自身事务,一份又一份爱护慢慢从她人生中被削减出去。这时幸好,界主还在,他用一份巨甜巨美的爱包裹着她,像一层保护罩,将她层层裹在其中,使她免于一切伤害,或者说,使她有敢于面对一切伤害的勇气和能力。
“我好怕……”殷流采这时是真吓坏了,哪怕再过几千年,她这种一直被呵护得远离风雨的人,大概也永远无法面对这样的残酷现实。像现在这样的时候,她不用内心戏,就能把自己虐得眼泪汪汪。
潜羽看殷流采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流,感觉糟糕到极点,既然天道无情,也会有所偏向。将来苏世襄要看到她抹泪,反怪它没照顾好人,岂不是很糟糕:“有什么怕的,他那么难追你也追到过,大不了再来一回,当情趣好了。就算当不了情趣,你可以当演戏嘛,反正你戏那么足,不演太浪费。”
这怎么能一样,她演内心戏是乐趣,要被逼得不能不演,逼得向自己最爱的人演,她的灵魂都会被掏空的:“我怕就是我演了,该无情的还是无情。就像你说的,岁月那么漫长,万一我要是捱不这那么长的岁月该怎么办。不到十年的时间,就已经让我开始害怕,开始慌张了,如果是千年万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会死的。”
不是因为别的死,而是因为心里难受,活活把自己虐死。
潜羽:女人永远是世界上最难以解释的存在。
“要不……你给自己再找点别的乐子?”
“你是在说,为免真的被虐死,去找个能给我补点糖的……不行不行,我是有节操的,脚踏几只船这种事,我才不干。”殷流采认为爱这东西本身就极具排他性,两个人正好,再多个人,那味道必定坏极了。
“谁跟你说这个,我哪敢这么给你出主意,那不找死啊,他可是要成为天道的男人。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趁他还没有完全丢弃身而为人的情感时,先弄出个把人命来。”据潜羽身为辩龙的明辩力来看,女人一旦有了孩子,男人就不重要了,大部分注意力都会被孩子占据。
“孩子?”殷流采心里“嘤嘤嘤”了几声,心说“我自己都还是个宝宝呢”。
“除了这个,我没别的主意。”潜羽已经尽力了,它毕竟不是人,只是一头能明辩世情世事的龙。
“都没有婚礼,就生孩子,不好吧。”根深蒂固的“合法”观,让殷流采觉得这怪怪的。
潜羽:……
最后殷流采还是被说得动心了,因为潜羽告诉她,不必怀胎若干年,只照样怀胎十月,就会有个小团子来到世上。殷流采想想,觉得这还蛮合算的,于是打定主意,跟界主圈圈叉叉造出个小人儿来。之前他们都有意避免搞出人命,所以才一直没有孩子,其实修士想生孩子没想象那么难,只是天道在上,他们能生的孩子数量极其有限,最多也就一两个,再多没有。而且,这跟修为高低没关系,一旦踏上修行大道,哪怕只是炼气期都一样。
眼看劫云渐散,遍野金光,不用潜羽告知,殷流采都知道无量量劫已经结束。再差个把月就差不多十年,殷流采站在结庐修炼的山巅望去,界主所在的位置被一团金色光芒聚成的茧包裹着。待天上云散尽,始露青天时,金芒聚成的茧如花瓣一般层层剥落,说不清是什么花,却十分好看,层层叠叠繁复绽开,界主就在花瓣中央站立着,背后恰是一轮红日低悬在他脑后,远远看来,竟如禅宗造像中的佛子,足下是莲花法台,背后是功德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