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你欺人太甚!我朝自洪武以后,鲜有虐杀士大夫者,我等乃国之重器,今为民请命何罪之有?何罪之有!”人群里,杨慎出一句怒吼。
众臣闻言纷纷瞋目裂眦悲呼,宫门前乱象纷呈,哭声和嘶吼声交织成一片。
广场外围,闻声而来的锦衣卫,东西厂,五城兵马司及顺天府衙役巡检等围了一大圈,黑压压的聚拢一堆,人群里有心生疑惑者正欲上前询问,那名带头的百户却似有感应似的猛然回头,瞋目喝道:“我等奉圣谕办差,闲杂人等一律让开,否则以逆党论处!”
厂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吓了一跳,纷纷后退十数步,百户气势太强大,仅“圣谕”二字便足以让众人退避三舍了,哪怕直到现在也没瞧出这位百户和麾下分属哪个营镇,大家也不敢再管闲事,但所有人心里也偷偷给他们下了定义,穿着三千营将士的服饰,行事又这般猖狂嚣张,这般目中无人,不是最近正受圣眷的江彬麾下又是谁?
百户这时又回过头,冷冷朝跪地哭嚎的大臣们道:“诸位大人还请散回府衙,末将领了旨意,半柱香时辰眼看就到了,那时谁若还不离开,莫怪末将将尔等杖毙当场!”
众臣闻言纷纷大骂,值守承天门的宦官已吓得浑身冒冷汗,随手便扯过一名大汉将军,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事儿不对,你赶紧跑去乾清宫向陛下禀奏,确认一下这群人是不是究竟奉了圣谕……”
大汉将军一楞,接着神情大骇:“公公的意思,意思是,眼前这帮人,……矫诏?在皇宫门前矫诏?”
宦官脸色苍白,咬着牙强自镇定道:“矫不矫诏杂家怎知道?赶紧回宫去问!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是!”
大汉将军连滚带爬朝乾清宫奔去之时,宫门前再生惊变。
半柱香时辰转瞬便至。当然,没有一个大臣离开,无论害怕还是恐惧,这种时候离开等于自己的人生和仕途全都毁了,朝堂绝不会给一个临阵脱逃的人任何升迁的机会,不仅如此,以后他也会成为大臣们的公敌。
大臣们不肯离开,百户却果真不跟他们客气,抬头看了看天色,眼中杀机一闪。重重地下了命令。
“动手!”
刷!
一百多根水火棍无情朝大臣们头上身上砸去。一阵猝不及防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广场上杀意森森,只听得一声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一滩滩鲜血从这些大臣的头上身上流出。渐渐将广场上的白玉石地砖染成了一片血红。
一场真正的屠杀缓缓拉开序幕……
…………
…………
朱厚熜坐立不安地在乾清宫内来回踱步。等待宫门外传来消息。
在他的意料中。事情仍未失控,不过是几名大臣撞破了头,他相信大臣们不会真的想死。当然,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自己终究向大臣们妥协,追认弘治先帝为父。
其实朱厚熜也渐渐想通了,世上本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既想当皇帝,又要维护自尊,如此尊贵的位置,满朝文武岂能让他白坐?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认父就认父吧,将来自己在朝中有了根基,羽翼丰满之后再下一道圣旨,再追认自己的生父兴献王为帝,事情不就功德圆满了?
朱厚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甚至暗暗下了决心,今日把大臣们劝回去,自己再矫情忸怩两日后,顺势便答应大臣们所请,暂时对他们妥协一次,接下来便该着手将宁国公的权力一步步削去,他在朝堂和地方上的党羽也一步步剪除贬谪,除去这个权臣,相比他朱厚熜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权臣倒了,皇帝的威信自然便树立起来了……
挺美好的,一切都美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慌乱的脚步声打乱了他的美梦,朱厚熜皱了皱眉,清冷地注视着空荡荡的殿门。
殿门的门槛外很快出现一道魁梧的人影,却是一名大汉将军。
“禀……禀陛下,承天门前生变故,值守宫门的李公公托末将问陛下,是否陛下派了人去承天门杖杀大臣?”
朱厚熜满头雾水:“朝臣乃国之重器,岂有不罪而杖杀之理?朕怎会下这种旨意。”
大汉将军浑身一震,脸色顿时苍白无比,张了张嘴,正待继续禀奏,又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小宦官喘着粗气连滚带爬跪在门槛外。
“陛下,大事不妙!不知何人宣称奉了圣谕,责令宫门前四百多名大臣散开离去,大臣们不依,那人竟命一百多名麾下将士执棍棒打杀……”
朱厚熜顿觉天旋地转,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劈在自己脑门顶上,连殿外晴朗无比的天色此刻看起来也是一片漆黑了。
“谁……谁这么大胆,竟敢假传圣旨!”朱厚熜无力地抬起手,指着殿外抖抖索索:“朕……朕何时下过打杀大臣的旨意?究竟是谁,竟陷朕于不仁不义!”
“那人和麾下百余名将士穿着三千营的服色,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圣谕,李公公觉得不对劲,刚派人回来向陛下确认真假,宫门前便开始动手了……”
朱厚熜只觉得头越来越晕眩,有一种大祸临头的不妙预感,颤声问道:“大臣们……可有死伤?”
“百户和麾下人手执一支水火棍,而大臣们皆年迈又手无寸铁,一通棍棒下去,当场打死一百一十三名大臣……”
朱厚熜脸色愈苍白,眼泪刷地涌出了眼眶,仰天大哭道:“何人如此害朕!教朕如何面对天下人!错了,朕错了!不该当这个皇帝啊!”
“陛下,那个百户和麾下将士杖毙了一百多位大臣后便下令回宫交差,然后便离开了,一百多具大臣的尸还摆在宫门前没人理会,值守宫门的大汉将军,围观的厂卫和五城兵马司未知圣意不敢妄动,陛下,您还是赶紧去承天门看看吧,活着的两三百位大臣已出离愤怒,户部右侍郎徐衡和大理寺少卿张裒原本幸存,却不堪其辱,刚才奴婢来报信之前,二人怒而撞门,活活撞死在宫门前了……”
朱厚熜狠狠擦了把眼泪,道:“朕当然要去,快,摆驾承天门,此非朕的旨意,贼人矫诏,竟害朕得罪了天下!朕要跟诸位臣工细说清楚。”
收拾了仪装,朱厚熜在一众宦官的簇拥下,刚抬腿跨出乾清宫的门槛,又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听在朱厚熜耳里却倍觉心惊肉跳。
“陛下,不好啦!适才宫门血案已传到了慈宁宫,太后娘娘勃然大怒,谓之……谓之新君不仁,虐杀国器百余人,实为大明立国以来骇人听闻,太后娘娘已急召陛下前往慈宁宫细说此事……”
朱厚熜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呆楞半晌,再次大哭出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