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消息,温长恨在自家被气吐血晕厥,景夙言狭长的凤眸尾轻轻向上勾起一抹凌厉的笑意,锱铢必较从来不是辛夷的风格,更是他的拿手好戏。他说过,敢伤害辛夷的人,必定要十倍百倍的奉还!
余辛夷冷冷一笑道:“你的手还真是狠呐,不费一兵一卒就害死了温家二老爷与老夫人,两枚重要棋子。”
见到余辛夷走进来,景夙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撒娇道:“辛夷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余辛夷哂然一笑道:“聪明人何必打马虎眼?你先是‘无意’的将温二老爷贪墨的罪证五十万两,并携带脏银回京的消息无意的传给云凉山那伙山贼,再是在温二老爷原本回京的路上安排刺客,让温二老爷受惊后,不得不改道走另一条路,而这条路正是云凉山。山贼们见钱眼开,以为发财的机会来临,怎么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正好将温二老爷斩尽杀绝。你只需派一名安插在定国公府的探子,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温老夫人,最好再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温二老爷的死状,依温老夫人的性子,恐怕当场便心疾突发,溢血而死!最后此案惊动皇上,派刑部捉拿那伙山贼,你只要派人进去对那山贼头领些微点拨,最后这招借刀杀人,不废你一兵一卒,便已然完成,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简直也要为之惊叹了!她想过无数个报复温家的手段,其中有些甚至比这还要毒辣。但是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实在太精妙了!不流自己一滴血,却无形中将温家的天捅破,却还能保持置身事外,让人查不出半点把柄!厉害!实在厉害!恐怕此时此刻,温家人的牙都要咬断了吧!今夜,甚至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们都要难以成眠!
景夙言弯起嘴角,露出一抹恍若樱花飞雨般的笑容,道:“最后温二老爷徇私舞弊,为祸一方,贪墨五十万两纹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贪官的消息,难道不是你放出去的么?”
这是她派寒紫做的,没有惊动暗卫一分一毫,而寒紫的嘴巴极严,绝不会泄露出去,他怎么知道的?余辛夷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但随即又化为一片墨羽消散。果然,从前她只看到他冰山一角,这个男人的手段绝对不输给她!
景夙言却好似看透她的想法似的,狭促的笑了笑,伸手去握余辛夷的手:“我狠手,你毒心,咱们是天下绝配,难道不是么?”一连三日,余辛夷日日来陪他,至傍晚才回府,这三日几乎让他有恍然身处在天堂之感,甚至疯癫的自言自语,若是能换得辛夷倾日相待,哪怕他每隔半个月中一次毒受一次伤,都甘之如饴。
听到这一句话,余辛夷的表情立刻沉下来,毫不留情的将手收回,把冷下来的药重重放在景夙言面前,冷声道:“八殿下,药已经熬好了,现在请用吧!”这个人就是不能给半点颜色,否则立刻开染坊给你看!
刚才还无赖的拉紧余辛夷的小手,暧/昧摩挲的某人,在看到碗中深黑色散发着苦涩味道的药汁时,立刻苦下一张脸道:“辛夷……我今天已经喝过两次药了,能不能不喝了……这种药简直比毒药还要毒。”
余辛夷略抬了抬眉,看着他故意装可怜的那张俊脸道:“大夫交代,你每隔两个时辰便要喝一次药,今日还剩下四回,八殿下,请吧!”
景夙言那双墨色瞳孔在余辛夷那张绝美而脸上扫了一圈,撒娇道:“那辛夷你喂给我喝~否则我绝对不喝!”
看着景夙言毫不自觉的无赖行为,余辛夷勾起唇角,“是么?”她眼中闪过一丝璀璨光芒,“寒紫拿铁杵来,撬开八殿下的嘴巴,亲自喂八殿下喝下去!”
什么?!景夙言立即撑大了眼睛,果然看进寒紫憋着笑的拿着一根铁杵进来,走到自己面前,恭敬的行了一个礼道:“殿下,主子命令,属下不得不从,恕我失礼了。”
景夙言立即大叫起来,额头一片冷汗,他知道余辛夷说到做到,若是命令了寒紫,一定会做给他看!当即抓起面前那碗他死也不肯碰的药,一仰头大口全部灌了下去,顿时口腔中遍布着让人发疯的苦味。该死的!他要把那个配药的大夫拖出去斩了!就不知道在药里放一点糖么!
看着景夙言不停嫌苦的吐着舌头,一双湿润的眼睛里露出小孩子般受伤的表情,余辛夷偏过头去,唇边却不经意的泄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在此时,灰衣拿着一张请帖进来道:“主子,定国公府有请帖过来。”
定国公府?请帖?温老夫人死了,温家不是应该正在办理丧事么?怎么会送请帖过来?景夙言接过请帖打开,里面竟是一张白色的冥帖!景夙言唇角勾起一道莫测的弧度,手指轻轻在小几上敲打了几下:“温家老夫人归天,温衡请我去吊唁。”
余辛夷同时微微眯了下眼睛:景夙言都收到了,余家更没有不收到的道理!定国公府恐怕已经猜到是他们做的手脚,这个时候竟然还请他们去吊唁,意味绝对不寻常。
景夙言看似无害的浅浅笑道:“看来,又有精彩的戏份等着我们了。”如玉的面孔上,绽放出若天山雪融般的笑容。
余辛夷看过了子钰,自六姨娘院里出来,才短短半个月时间,小子钰便长大许多,脸颊上两个酒窝粉嫩可爱,逢人便笑,这样的天真可爱无忧无虑,即便是心肠再硬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软下去。
刚迈出院子,便迎面撞见了穆雅兰,前后跟了四五个丫鬟,颇有翻当家主母的样子,看到余辛夷,穆雅兰立马笑起来道:“郡主也在这儿啊,正好我也刚想来看看小少爷呢。”
余辛夷淡淡抬眼,道:“是么,那倒真是巧了,”
穆雅兰眼珠子一转,带着三分试探道:“听下人说,郡主这几日时常出门,去八殿下府上拜访?”
余辛夷的眸中闪过一丝似笑非笑,冷冷的旁观穆雅兰的小算计,道:“母亲有什么要提点的么?”她去八皇子府只带了寒紫跟白芷,绝对没其他下人知晓,更没人敢多嘴,穆雅兰竟然知道就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她派人跟踪她,要么……就是那个人特意传消息给她!
穆雅兰轻笑着,一副完全为余辛夷着想的口吻,道:“郡主,你言重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好歹是你的母亲,自然是为你着想的,生怕你行差踏错,事先提醒你罢了。毕竟你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纪,总贸然到八皇子府上多有不便,当然,如我般知晓郡主人品的自然不会多想,但外人不见得不会多想,就算别人嘴上不说,心中也会怀疑,若是将来传出闲话来,坏了你的名声那多不好。郡主你说是不是?”
余辛夷看着她华衣锦服,宛转蛾眉,举手投足中再不复初进府时那种小家碧玉的谨慎腼腆,而变成大家贵妇的贵气,唇畔的笑意更深。穆雅兰这番话果然巧妙,不仅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还口口声声为她着想,俨然是个体贴的好母亲。若是她果真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女,恐怕还要感激穆雅兰的善意提点,只可惜,她早就不是!
余辛夷冷冷一笑道:“母亲的意思是,我倒不明白了。我是皇后娘娘的义女,按理便是八殿下的义妹,八殿下身受重伤,我去探望自然合情合理,怎会坏了我的名声?看来,定然是府里哪个不安分的奴才嚼舌根子,到处散播,诬赖主子清白,必定是心怀不轨。母亲且说出来,我定然要好好教训这奴才!也好让他知道知道咱们府里的规矩!”
穆雅兰笑容有一丝丝的牵强,但很快又调整过来,随即道:“郡主切莫多心,我自然是站在郡主这边的,那嘴碎的下人我已经叫人打过一顿,逐出府外。只是……”穆雅兰口吻一转,不胜唏嘘道,“只是防人之口胜于防川,我这些话郡主必定是不爱听的,但总该忌讳些才好,否则传出去旁人只怕指指点点,还要带累到咱们尚书府,那可真是不美了。郡主是吧?”
听出她话里似有似无的威胁意味,余辛夷笑容越发冷了:“这些道理,母亲该比辛夷更懂不是么?”若别人说这番话倒还有些信服力,偏偏穆雅兰自己还有把柄在她手里,竟然敢来威胁她,真是不知死活!
这句话像一个巴掌似的打在穆雅兰脸上,穆雅兰脸色变了几变,强笑道:“郡主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太懂?没有证据的话,还请郡主谨慎。”
余辛夷抬起眸,微笑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劝劝母亲,将父亲的心牢牢抓在手心才好。我听说,这几日父亲一直宿在八姨娘、九姨娘那里,母亲那边倒少去了。这可不太妙呢,是不是,母亲?”听到这句,穆雅兰的脸色彻底一阵白一阵青,像是被硬生生扒掉了身上的遮羞布!余辛夷说的的确不错,前几个月她的确颇为受宠,甚至可以说凭着她那柔情蜜意的手段尽得余怀远宠爱,一连四五个月,余怀远一个月中有二十几日都宿在她那里,简直占尽了风光。然而这么些时日的润泽,都没能让她肚子里得到半点信。就在这个时候,八姨娘与九姨娘暂时结盟,竟然硬生生将余怀远从穆雅兰身边夺走。穆雅兰在府里的立足之本,正是余怀远的宠爱,若没了宠爱,还没了儿子傍身,她如何能支撑多久?且余子钰的出生,让老夫人欢喜的同时,更恨不得府中再多几个孩子陪伴,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最终只会被从自己的窝里赶走!
看着穆雅兰大变的脸色,余辛夷勾起唇继续徐徐道:“对了,前两日听下人说,九姨娘这几日一直胃口不好,晨间似乎还吐过两回,母亲可要注意着才是啊……”
这句话,已经不能说是让穆雅兰惊讶,而是完全震惊了!九姨娘的身份在姨娘中是头一份的贵妾,比她还高上一层,若是九姨娘率先怀了孕,到时候别说六姨娘,就连她都要被踩下一头去!她如今还是平妻,只差一个孩子傍身,将她拉上最高的宝座,怎能任由九姨娘截了胡!
穆雅兰当即白着那张脸,语气有些发僵道:“我忽然想起来,我院子还有些事没做,先回了。”说着便急匆匆的带着那几名丫鬟,快步离开。
看着穆雅兰满脸慌色,急匆匆的离开,余辛夷眼中划过一丝哂笑。这穆雅兰有些手段,但始终不堪大用,景北楼选的这个合作对象可真是失算了!
余辛夷侧过面道:“白芷,穆雅兰每天都回来看子钰么?”
“是的小姐,几乎每天都来坐一会儿,最短半个时辰才走,看上去对小少爷甚是关心,连老夫人都说她心善,当得起一个好母亲,”白芷点点头向前一步,小声道,“小姐,我看这位二夫人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咱们要不要早些防范,或者干脆先解决了?”每天去看小少爷,无非是为了收买老夫人跟老爷的心,利用小少爷装出个宽厚仁善的假象,这些虚伪的招数她早看穿了!
余辛夷哪里看不出这些小伎俩,却摇摇头,冷冷笑道:“不,不急。你只需派人盯着她即可,六姨娘那里的人手都是老夫人亲自派的,她的手伸不进去。现在还没到整治她的时候,更何况,有一场大戏等着她来开场!”
四日之后,温老夫人头七期满,等候下葬。定国公府老夫人,有一品夫人诰命,突然于家中病逝。而温家二老爷为山贼所害,却因背负着贪墨重罪,死后都被皇上以渎职贪污,营私舞弊的罪名撤职,成为鎏国第一个,死后却被撤职查办的罪人,遗臭万年。这两个消息让定国公府再次成为全京城的话柄。
论理说,温老夫人的葬礼绝不会有多少人敢扑上来惹一身腥,但是偏偏还来了不少人。原因是,皇帝金口一开,竟然派新晋封赐的眉妃代表皇上参加葬礼。
而这位眉妃所有人都孰知,因为她正是五皇子大婚夜替皇上挡剑的晋国公玄孙女楚嫣,从未有过妃嫔能如她一般的一步登天,仅仅用了三天便从一名宗室女升为妃位,听说因她为救皇上所受的剑伤,皇上不眠不休守护于她,整整三日不上早朝;听说皇上为了她,花费千万巨银正在筹备修建一栋冰玉宫;听说皇上甚至给她特许,让她与皇后娘娘一样规格的凤撵出行,见了所有妃嫔都不必下撵……这种种简直比当年盛宠十几载的淑贵妃,更荣耀百倍!而不同的是,已经没有人记得那屈辱死去的淑贵妃,只看到现在这位盛宠无二的眉妃娘娘!
老夫人因身子不适所以未来参加,余辛夷陪同余怀远来参加,当她踏进定国公府门槛的时候,她第一眼便看到温长恨森冷的目光!
温长恨的脸孔比之前更苍白了几分,原本阴柔得如同女人般的脸孔,此时因那阴鸷的眼神显露出几分可怖来。他穿着一身白色素服,明明一派玉树临风贵公子的模样,然而骨子里却仿佛透露着森森的鬼气,似乎恨不得立刻扑过来,将余辛夷生生撕碎,然后一片片的放进嘴里,用力嚼成一片血水!
余辛夷莞尔笑起来,她的决定是对的,不亲自来看看,怎么能确定她的成果呢?温长恨的确被气得不清啊,只是没被一口血气死,真是可惜了:“表兄,还请节哀啊。”
温长恨背在身后的拳头刹那间握起,手背上青筋暴起,却淡淡笑道:“多谢。”
就在此时,一声唱喝声在门口响起。所有人都回过头看,只见那位风头最盛的眉妃娘娘,坐在凤撵上,在千山万呼声中被抬进定国公府,她已经是一身华贵金粉色宫装,头上一支八尾金钗,步步摇曳,那张天真中带着妖媚的容颜真正的国色天香。
眉妃勾起唇,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孔淡淡的望向余辛夷,笑道:“这不是光华郡主么,没想到你今日也来了,说起来咱们还真是投缘啊,你说,是不是?”
余辛夷目光微微闪耀了一下,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眉妃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眼底冒出的光芒,仿佛压抑着极久极深的恨意。
然而那丝恨意又很快一闪而过,仿佛是她多心了一般。余辛夷不动声色的微微笑了一下:“见过眉妃娘娘。”
楚嫣自凤撵上下来,一身曳地长裙盈盈的走到余辛夷面前,亲昵的牵过余辛夷的手,笑道:“何必如此多礼呢,说起来本宫早就听说过光华郡主的大名,甚为敬佩,今天得了机会正好咱们一处多聊聊呢。”
余辛夷低下头看着极其自然牵过自己手的那只柔胰,婉转而笑:“那便是臣女的荣幸了。”
余辛夷走进大厅的时候,所有宾客都侧过头来好奇的看着她,毕竟温氏暴毙当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还历历在目,不难看出温家跟余辛夷完全是死对头,没想到温老夫人过世,这位光华郡主还敢来,更奇怪的是,温家人并没有对她表示太大的敌意,温衡甚至还亲自出迎,更体贴的询问几日前行刺之事,有无受到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