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这边的语言,于是尽量多听少说,渐渐也就学会了他们的话。最开始他话不多是因为说不准这边的话,后来则是因为这样省事,能免了不少麻烦——比如李嬷嬷要唠叨的时候,他只要闭紧嘴巴不说话,李嬷嬷很快就会觉得没趣,不再拉着他不放。
不过如果是姑娘的话,倒是不会麻烦。
李卓然说:“今日收到了镖局传回的消息,说东西送过去了,他们隔几天去打听,慈孝寺里的沙弥说那人病好多了。”虽然那沙弥说是主持念经念好的,李卓然却不信。哪有念经能把病念好的道理?
颜舜华听李卓然走的是镖局的路子,也不意外。
她与李卓然都没有往京里通信的门路,托镖局走一趟是最方便的,只要给了足够的钱、给了明白的地点,镖局的人就会走一趟。再加点钱的话,甚至还能像李卓然这样,托镖局多跑一趟打听打听后面的消息。
颜舜华笑着说:“那就好。”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凉拌黄瓜上,顿了顿,又提了一句,“给帮忙跑这趟的人家里送些酒肉过去,快过年了,给他们添点菜。”日后可能少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
李卓然原本想问“姑娘认识那人吗”,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姑娘不说,他便不问,姑娘要他做什么他做便是了。若是问多了,说不定姑娘就不想让他去做这些事了。
李卓然问:“老太爷说要给我五百贯钱或者一间连着工坊的铺子,姑娘觉得哪个好?”这种话他本该和李嬷嬷商量,可李嬷嬷一旦知道的话肯定不让他收。这个奖励是颜舜华为他争取来的,李卓然觉得问颜舜华最合适。
颜舜华说:“姥爷这次很大方呀。”五百贯钱和那铺子的价值不相上下,足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吃喝了。
李卓然说:“因为是姑娘开的口。”要不然的话,让自己下人做事哪用给这么丰厚的奖励。
“如果你信我就要铺子,”颜舜华抬起头,双眸亮亮的,透着难言的灵动,“我们来做些营生。”
“好。”李卓然没有半点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还有,”颜舜华脸色不太好,“帮我去找府衙的韩差爷,他是云初表哥的朋友,你让他帮忙查一下那位刘夫子。刘夫子叫刘阳,东岭刘家村人,是个秀才。”
李卓然点头。
李卓然一走,珠圆走进来说:“姑娘,夫子已经到了,九郎君也过去了。”
珠圆说的九郎君是四舅舅的儿子,年纪比颜舜华还小一岁,前些天才跟着四舅娘回来。小九长得可爱,却是个较真的小家伙,什么都喜欢刨根问底。
别人都烦他,颜舜华却不烦,自从回到七岁,她就比从前更喜欢热闹,有人多和她说说话,她才不会去想“前尘往事”。
人嘛,是要往前看的,可不能一直想着“从前”。
眼瞧着小九也到了开蒙的年纪,沈老夫人见小九和颜舜华玩得来,便让小九和颜舜华一块学文断字,为此还多给刘阳补了份丰厚的束脩。
两个月多学下来,颜舜华只觉得这刘阳教东西太不上心,只是她本就不需从头学起,刘阳教得不严她反倒自在。
沈小九加入后却察觉了刘阳的不对劲。原来这人不仅教得敷衍,还格外好色,小九说去茅房时见到刘阳抱着府里的丫鬟亲嘴儿。
颜舜华第一次听到时吓了一跳,小九却正儿八经地问:“晚晚表姐难道不知道什么叫亲嘴儿?就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嘴对嘴地亲上去。”
颜舜华连忙捂住小九的嘴巴。若不是知道这小表弟向来老实,颜舜华还真以为沈家要养出个小小的浪荡儿。
在颜舜华逼问之下,小九才交待说是他从爹娘房里藏着的画本瞧见的。小九好奇地拿去追问爹娘,弄得他爹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给他上了一课。
颜舜华哭笑不得。早听说四舅舅在战场上十分豪放,连行军打仗都极有“性格”,不想在教儿子时也这么豪迈。
颜舜华多活了一世,对这些事倒是不如其他女子那般避讳,她甚至还是觉得不管男孩女孩都该早懂一些——尤其是女孩儿,多懂点的话总不至于像话本里那样被人骗了。她知晓小九性格较真,绝不会胡说,当下就记下了这事。
沈老夫人对孙子和外孙女向来爱重,颜舜华隐晦地提了几句,沈老夫人虽不大相信,却还是向那刘阳说颜舜华和小九患了急症要歇息两天,同时让人悄然清查家中丫鬟,看看是不是真有人被刘阳骗了去。
颜舜华却觉得人不可能一下子变坏,瞧此人在沈家的作派,怎么都不像个能考上秀才的。
有古怪。
“上回”颜舜华这时候已经回京了,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刘阳先生,颜舜华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被二老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