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灵翠脸上带了点儿怒意:“安国不是去首都学习了吗?安国家里捎信来说他奶奶病了,我只好带小朗回去看她,结果就回了半天,小朗就被人推倒了,额头撞在石头上!”
宁安国是厂里的技术总监,而且还兼着副厂长的位置,常常回到各地学习兼取经。
胡得来把重点抓得很准:“谁推的?”
胡灵翠说:“小朗他堂哥,整一个小霸王!他奶奶还说他不晓事,糊弄谁呢?那小子比小朗还大两岁!今天早上我起来发现小朗发烧了,叫医生过来给小朗看病,他奶奶还说贵,要换人看,我气不过,直接抱着小朗回来了!”
胡得来听完也气得不轻,问道:“你婆婆是不是又没有教训那个小霸王?”
胡灵翠脸色绷得紧紧的,语气也不太好,“没有!我倒要看看她这么纵容下去会纵出什么样的孙子!”
胡得来恼火不已。
那位亲家的偏心他是有所耳闻的,平时还好,这种事难道也能放纵?这不是鼓励那小子以后去杀人放火吗!
不过胡得来也清楚自己女儿的脾气,别看她看起来温柔可人,实际上根本就是呛人的辣椒儿,根本不用担心她会叫人欺负了去!他对胡灵翠说道:“先带小朗回去,免得烧出毛病来了。”
父兄都在,胡灵翠心里也踏实了,点点头跟着大伙往回走。
等胡灵翠将儿子带回房里的时候,薛医生也赶到了。
胡灵翠焦急地问:“薛医生,是不是很严重?”
薛医生安抚:“别着急,我得先检查他的伤口。”
他上前想要揭开宁向朗的眼皮看一下,床上的宁向朗却蓦然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的“宁向朗”已经闭着眼睛听了很久了,事实上他从醒过来开始就不再是六岁的宁向朗,而是一缕独自熬过了无数日日夜夜的孤魂——来自二十五年后的孤魂——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的孤魂!
他是一个人熬过了许多年的“祁天骄”,天骄天骄,人人都说他是天之骄子,谁知道他根本就是倒霉的弃儿!
他连梦里都忘不了的这一切,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狠狠夺走,那七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他想着的只有这么一件事——重建胡家湾!
乍然看到年轻的的姥爷胡得来、看到还好好活着的母亲胡灵翠,“宁向朗”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心头涌上来,他怎么都无法按下那澎湃到极点的激动心绪。
这一定是梦!
这么多年来他在无数个夜晚里跋山涉水、穿江过海,都无法寻回的梦!
“宁向朗”又想哭又想笑。
胡灵翠见状以为儿子是被昨天的意外吓懵了,越过薛医生把儿子抱进怀里:“小朗别怕,妈妈在这里!”
真实而温暖的怀抱让“宁向朗”整颗心都在颤抖。
他伸手回抱胡灵翠,很想张口喊人,可那个称呼已经沉寂在他喉间三十多年,他根本找不出正确的腔调,只能把手收得紧一点、再紧一点!
因为害怕梦境会消散,掌心早已渗满冷汗。
胡灵翠看到他这模样只觉得心疼,她轻轻地拍抚着儿子的背部:“小朗,不要怕,妈妈在,妈妈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这样的宽慰跟深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重叠,让“他”几乎涌出泪来。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啊!
自从那场大火烧毁了胡家湾以后,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切他就再也不曾拥有!
如果这是梦,即使让他死在这梦里他都心甘情愿!
“宁向朗”闭紧眼睛,久违的热泪从他脸上滑落。
也许是心情起伏太大,阵阵疲倦很快就朝他袭来。
他的意识又一次变得昏昏沉沉。
胡灵翠被儿子的一醒一昏吓着了,连忙叫薛医生上前检查。
薛医生再一把脉,真是奇了——宁向朗脉象居然逐渐平和起来,完全正常!
再探体温,竟然已经退烧了!
薛医生把宁向朗头上的绷带解开,检查过伤口以后说道:“已经退烧了!小朗很可能是被吓到了才会黏着翠翠,翠翠你多守一下,好好安抚就不会有大问题。不过伤口在头上,换药时可得小心点儿。”
胡灵翠听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问清楚照顾儿子的注意事项之后又连声道谢,亲自将薛医生送出门。
胡得来吩咐大儿子胡光明:“去给翠翠热点饭菜来,她来得急,肯定没东西垫肚!”
胡光明爽快应声:“好嘞,翠翠你等着,我这就去!”
父兄的关心让胡灵翠的眉头舒展开来,对上自家人她也不多客套,转身坐回床边一下一下地轻扫儿子小小的背脊,柔声安抚:“小朗乖,不要怕;小朗乖,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