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一,一家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很快家里就只剩下了莉莉安和保姆安迪。
莉莉安六岁了,原本应该就读小学,不过因为自闭症无法与人交流,只能整天待在家里,安迪会守着她。
安迪做好了午饭会带莉莉安到餐厅吃饭,她是一个五十来岁长相普通的女人,平日里都板着一张脸,话很少,但对这个家还算忠心。
两人沉默的吃完午饭,安迪把莉莉安带回她的房间,递来一杯水和几颗药,“吃吧。”
莉莉安面无表情地接过药吃下,把被子还给她,乖乖躺好。
安迪目光柔和了下,替她盖好被子,“睡吧。”语气却透着股生硬,仿佛没办法对她温柔起来似的。
看莉莉安如往常一般闭上眼,她脸上的温情一闪即逝,随即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脚步声渐渐向下远去,莉莉安睁开眼爬起来,摊开手掌,张嘴吐出几颗药丸,然后动作熟练地塞在了窗台的一个小盆栽的泥土里。
她过来的第一天吃了这据说是治疗自闭症的药物,结果昏睡了一下午,想来里面含有一定的镇静成分。
她自然不会再继续吃下去,每次便当着安迪的面把药丢进嘴里,实际压在舌下,等到对方走后再吐出来。
想起刚才安迪的神情,莉莉安摸摸自己的脸,扪心自问,连她这种铁石心肠自私凉薄的性子,面对长得这么可爱宛如天使的孩童,都忍不住心软了几分。
可安迪对着她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着别扭。
其实仔细想想,不光是据说在这个家服侍了十多年的安迪,还有凯特和布莱克。每个人都是一副想要接近她却又不知怎么面对的模样。
她之前还以为是他们自责没有好好关爱她以至于让她变成自闭症,可后来经过观察,要是自责就该对她更好才是,偏偏几人都是尽可能地少与她接触。
其中必定有隐情。
楼下响起轻微的电视声,莉莉安光着脚,悄悄溜出了房间。
每个下午她吃了药睡着后,安迪就会在楼下的客厅看电视。莉莉安蹑手蹑脚来到伊斯特的房间,轻轻拧开门锁。
这个家的习惯是房间都不会上锁,伊斯特来的第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就锁了自己的房门,为此凯特和她谈了很多次,她最后不得不妥协,从此再没有锁门。
不过,莉莉安可不相信伊斯特真的就房门大敞,没做任何准备。
走进去小心掩上门,她环顾四周。
第一眼便是房间很干净,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每一本书都按照严谨的分类法立在书架上,书大部分是文学艺术类的书籍,少有孩童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个孩子的房间。
第二眼惹人注意的,便是靠着床的那面墙的壁绘。
整面墙壁由伊斯特亲手描绘,只是单调的画着几座黑色的高大钟塔耸立在那里,明亮的阳光恰好从打开的窗帘投进来,落在墙壁上的钟楼上有种奇异的神圣美感,仿佛圣光从塔顶普照大地。而伊斯特平日里就喜欢读圣经,这幅画可以说是她充满敬意的作品。之前绘画完成的时候,她还邀了一家人前来观看,当时所有人(除了莉莉安)都为她的奇思妙想惊叹不已。
不过……莉莉安嘴角微翘,相信伊斯特会对圣经敬仰,就跟相信郝萌人如其名真的很萌一样,简直不可思议。
她凑近壁画,因为床横在那里没办法直接触摸,她干脆小心地爬上床,贴近墙壁伸直伸出手指触碰墙面。
好像是油画,但浅色的背景又好像用其他颜料画的,手感不太一样。
光凭肉眼看她也看不出来区别,细细摩挲了下拇指和食指,莉莉安盯着投在钟塔顶部的光晕沉思,那抹光芒随着时间而逐渐移动,慢慢到了塔中的位置。
“呵”安静的房间内,忽然响起一声轻笑,“原来是这样”莉莉安偏头盯着壁画,眼睛熠熠生辉。
她爬下床,整理好床铺的皱褶,来到窗子前尽量不发出声音的,轻巧地拉上窗帘。
伊斯特的房间由她要求的,改造成了半个画室和琴房,所以门是隔音的,窗帘也是加了遮光布的。
随着莉莉安一点点拉上窗帘,黑暗吞噬了光明,与此同时,原本应该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却有着另一种诡异的光源。
--那副原本充满祥和圣光的壁画,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真是……天才啊。”莉莉安禁不住赞叹道,歪歪脑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伊斯特引以为豪的画作。
这其实是一副夜光画,表面看上去很正常,但一旦处于黑暗中,用夜光颜料绘画的那部分便显露出来。
几座钟塔里有好多具人形的尸体,四分五裂的、被吊死在塔顶的,各种死法描绘的栩栩如生,一朵朵紫焰冥火熊熊燃烧得仿佛要从壁画里蔓延出来。
--画里的世界,真正是人间炼狱。
而这样一幅充满着暴力、血腥,又极具讽刺意味的画,莉莉安看上一眼就知道从中反映出的画主的精神状态。
“怎么办,有点舍不得了呢。”莉莉安叹了口气,伊斯特让她觉得很有趣,想留着再多玩一会儿。
把窗帘拉开,整个房间恢复了之前阳光普照和煦温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