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过眼角后,塔克萨用手搓起了肩膀。看到他那微微苦笑着的脸。巴纳吉紧张的心情也和缓了下来。像是为此而安心,也被眼前迷蒙更胜过去一层的感慨所惑。巴纳吉隔着整根翘起的梁柱仰望起头顶的虚空。宇宙的实景接近漆黑,要是没有屏幕上显示的各种信息,几乎会让人忘记这里是宇宙。
鲜烈的星光穿进视网膜,即使明亮如此,这道光也无法穷尽黑暗的深渊。好怀念,这个字眼忽然闪过了脑海。正当巴纳古迷惑于自己的思绪为何会如此天外飞来一笔的时候。他发觉内藏于头盔内的喇叭开始播放出杂讯。还能听见有微微的讲话声混在里头。
“。。。。。。住在。。。。。。与宇宙的各位民众。大家好。我是邦政府首相,里卡德。马瑟纳斯。”
从噪声中渗透出的这道声音逐步增加厂清晰度。讶异得睁大眼睛。巴纳吉漫无目标地看向左右,他与同样环顾起驾驶舱内的塔克萨交,合了视线。彼此僵住的表情只对上一瞬,塔克萨以锐利的口吻质疑“声音是从哪发出的?”巴纳吉则慌张地把手伸向屏幕面板。
“再过不久,西元即将结束。我们正要迈入名为宇宙世纪的未知领域。在这个值得纪念的刹那。。。。。。”
就在巴纳吉操作无线电装置的仪表盘,确认起收讯情报的空档间。“这阵声音是什么?”康洛伊的声音插了进来。看来其它机体也有听见这阵“声音”。“我不清楚。你们那边无法测定出发讯源吗?”背对着这么回答的塔克萨,巴纳吉把收讯中的所有回路在萤幕上叫了出来。从短波到长波,包括光学讯号等所有的通讯手段都列在画面上,总览下来,就是没有吻合于这阵“声音”的收讯情报。
“而现在,实现统一政权这个人类宿愿的我们。已经可以指出旧的国家定义有什么错误。就好像人类无法独自生存,我们也知道国事无法独自运作。”
“rx-0,遗迹正在传送通讯的信号。可以测定出发讯源吗?”
美寻所做的通讯,在这时与身分不明的男子声音重合在一起。“是从遗迹发出的?”和低喃的塔克萨一起感到疑惑。巴纳吉也重新将目光扫视向映有残骸内壁的全景式萤幕,系统已经使用所有感应器试过扫描了。就连两百公里外的“拟阿卡马”都能收到这阵声音。很难想象如此强力的电波发讯源。竟能藏在这个残破不堪的废墟之中。实际上,包括“独角兽”的感应器也在否定著这阵无线电讯号的存在。
简直就像是亡灵的声音——这么想到的身体竖起全数毛孔。让巴纳吉硬是咽下了一口口水。“这个状况。。。。。。没有错”康洛伊那沙哑的声音梗在一半,让内藏的喇叭不稳地震动起来。
“从我们这边的探查能发现。发讯源就是“独角兽”。用上了所有的波道,这阵声音是从“独角兽”发送出来的:”
显现出搭乘者的动摇。漂浮于梁柱那端的“洛特”跟着抖动了矮小的身躯。塔克萨说不出话。觉得他的气息忽然觉得好远,巴纳吉放开操纵杆的手则是僵硬得动不了。没办法立刻接纳眼前的事态,就连操作系统进行确认的理性都不能运作,巴钠吉持续听着头盔里响起的亡灵声音。
“移民将随着宇宙世纪正式开始。许多人住在宇宙也是稀松平常的时代即将来临。这是为了拯救即将被人们压垮的地球。人类团结一致所创出的辉煌成果。”
“我在历史节目上听过。这是被暗杀的里卡德首相所做的演讲。”
“我确认过了。这段内容和史料库的记录一致。我们现在听到的,就是“拉
普拉斯事件”发生前夕所转播的首相演讲。。。。。。”
康洛伊以及美寻将兴奋的声音重合在这阵“声音”之上。近百年以前,曾在“拉普拉断”发讯出去的。联邦政府第一任首相的演讲——却因恐怖爆炸攻击而碎散。而这段声音,正是来自如今仍漂浮于宇宙和地球间隙中的亡灵。“这是拉普拉所程序所为吗?”巴纳吉已经听不到塔克萨这么低语的声音了。他明白这阵充盈于头盔内,并且钻进头盖骨底部的“声音”。正渐渐地浚透到自己的意识深处。它正在撬开一道自己所不能开启。也从未打开过的一扇门。满溢而出的话语和“声音”一起逐步占满了巴纳吉的意识。
“如果西元是确立人类之所以是人类此一认同的摇篮期。那么宇宙世纪就是迈向下一阶段的时期。我们不是透过限制生育来降低人口,而是选择向外开拓能容纳人口的空间这条路。”
没错。联邦政府正是为此而成立的,巴纳占如此做了确认。它是负责调停所有常规,并以权限排除违逆者的紧急事态救济机构。联邦被赋予了史上最大的权能。从这层意义来看,它也可以说是人类制造出来的神,也是绝对的象微者。。。。。。但是,所谓的神到底是什么?只是人类创造出来的概念,也是各自寄宿于人们心中的存在。也就是可能性,某个人这么说过。使人类得以和众多种类的动物区分开来,可能性是让人类迈向宇宙的力量泉源。这是份为了描绘理想、接近理想而使用的伟大力量。一边制造出许多的牺牲。人们实现了统一政府这样的可能性!
“从越来越小的摇篮期爬山来的婴儿,必须继续成长。在实现宇宙移民计划的过程。我们向全世界证明了我们可以为了共同的目的合而为一,那么,接下来呢?”
“声音”发问。但没有答案。我们这此人,都还待在百年以前编织出的可能性里。直到现在都还无法钻出摇篮。也无法去面对名为可能性的神。满溢出来的话语凝聚在额头一帮。然后变成微薄的光芒绽放而开。随后,巴纳吉知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飞翔”。待在旁边的塔克萨,以及身体坐在线性坐椅上的感触都变得模糊难辨,在光芒绽放的那端,巴纳吉看到了“声音”主人朝自己露出笑容的幻觉。
那么,接下来呢?,注视着无法作答的巴纳吉。拉普拉斯的幽灵露出嘲笑。“独角兽”的独角缓缓抬起,红色光芒开始从白色装甲的接缝中渗出。<ury,不过我们可以选择看起来像误用的『普遍的(universal)』作为新世纪的名称。”
平稳,但又坚决的声音,就这么渗入了玛莉坦因麻醉而显得迟钝的听觉中。微微睁开眼,她在移动的视野中看到了舰内通路的天花板。
隔着一定间距设置的荧光板陆陆续续滑经眼前,流动缓慢的空气打在码莉坦的脸上。她动动留有些许酸麻的手,确定自己正被固定在无重力专用的担架上,又试着将完成聚焦的瞳孔往左右瞟。穿着白色重装太空衣的男人们围在担架旁边,正从通路要移动到某处。此情此景,让这群人看起来像是运送患者的救护队成员,然而并没有人把心思放在患者身上。那几张显得有些诡怪的脸都朝着前方,只是沉默地任凭升降柄输送而已。再加上从腰部枪套露出来的手枪握柄,这群男子明显不是跟医务工作有关的人。
玛莉坦本来以为是他们在交谈,不过并不是这样。她所听到的“声音”,是从头盔内藏的喇叭传出的无线电通讯声。是谁在说话?咽下带有麻醉苦味的唾液,玛莉坦竖起耳朵细听这阵像是某种演讲的“声音”,然而,另一阵说道“你说发讯来源是『独角兽』?”的人声,又使她的眼皮为之一颤。
“我是这样说的没错。在他们接触『拉普拉斯』的残骸之后,机体就擅自开始发讯了。”
“是拉普拉斯程式解开封印了吗?nt-d的状况如何?”
“我这里是没有观察到nt-d启动的征兆……”
玛莉坦将目光移到声音传来的方向。隔着穿有太空衣的背,她瞥见一张脸颊肥厚的男性脸庞正绷紧着。他们并不是这艘“拟·阿卡马”的乘员。记得没错的话,那名男子应该是亚纳海姆电子公司的人才对,玛莉坦隐约记得他叫亚伯特。朦胧想起这些事的脑袋隐隐作痛,玛莉坦暂时先闭上眼睛。她的体力尚未恢复,麻醉的效果也还没有完全褪去,不过,担架的固定带似乎并没有系得那么紧。缓缓握紧手掌,玛莉坦唤醒了自己留有睡意的身体,接着再度睁开眼睛,观察起周围的状况。
在可见的范围里,有着亚伯特以及像是他手下的三名男子。他们应该正要前往接舷中的太空梭吧。根据玛莉坦在沉睡前所听到的内容来判断,她似乎会跟这群人一起被送往地球。要是被收容到军事设施,逃脱就会变得难上加难。玛莉坦不认为自己能够活着回到新吉翁的阵营,但如果在审问时被人注射药物,透露出不该说的情报,就会让master等人陷入困境,这种事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微微扭动穿着作业用太空衣的身体,玛莉坦检查起自己因伤而四处疼痛着的身体状况,得到并非完全动不了的结论,她开始窥伺男子们的举止。
囫囵吞枣地听信了军医表示“她有半天都不会醒来”的说词,男子们仍旧没有去留意玛莉坦的状况。面对这样的人数,自己能制服对方吗?就在玛莉坦屏息自问时,一名部下开口问道:“该怎么办呢?是要延后出发,先去确认调查的结果吗?”亚伯特握着升降柄的背影颤抖了一下。
“保持和舰桥进行通讯。你去转告『克林姆』的船长,视情况的发展,我们也有可能变更出发的时间。”
回答“是”之后,蹬了地板的部下赶过亚伯特的身边。也没去目送对方的身影,亚伯特咕哝着“这是在开什么玩笑……”的声音在通路里传了开来。看着亚伯特像是在害怕的背影,玛莉坦重新倾听起从舰内广播传出的那阵“声音”,她忽然想起巴纳吉的名字,然后将视线定在天花板上。
据说这阵“声音”是从“独角兽”发讯出来的。难道他又被叫去当驾驶员了吗?玛莉坦舒缓了身体的紧张,并且让意识徜徉在“声音”的那端。玛莉坦闭上眼,想设法去追寻“独角兽”的脉动,却感觉到有股冰冷的感触忽然传进了自己的胸口。
玛莉坦不禁张开眼,指尖也在这时随之僵硬。从地板下窜上的某种气息穿透太空衣与担架,她明确地感受到背部的皮肤因此竖起了鸡皮疙瘩。这阵气息并非出自于“独角兽”,更不是那阵“声音”酝酿出来的。有别的东西正在逼近这里。某人绽放杀气的目光正注视着“拟·阿卡马”。
玛莉坦知道这不是身为俘虏的自己该有的措辞。但是,她找不到其他话语来形容这阵锐利的“气息”。玛莉坦绷紧横躺在担架上的身躯,一边凝聚徜徉于虚空中的意识,然后,选定了成形于胸中的话语。
敌人要来了——
“而为了人类要在宇宙居住,全人类团结一致推动移民计划这点也是一样。我们不能……让这个奇迹……特别的事例。”
开始混入演讲声音中的杂讯,比任何事都更能证明敌人的到来。奥特压抑住毛骨悚然的内心,大声向乘员确认:“你说侦测到了米诺夫斯基粒子!?”
“浓度正急速上升中。并非是干扰波。”
位于左舷监控台的侦察长先一步做出补充,把目光投向了奥特。舰内侦测到的米诺夫斯基粒子,并不是某处的商船为了防范海盗,而在散布的扩散过程中弥漫过来的。明显是有人刻意让米诺夫斯基粒子充满在这块宙域,打算遮蔽“拟·阿卡马”的眼睛。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遭遇敌袭。和蕾亚姆交会了眼神之后,奥特随即质询侦察长:“散布来源的方位在哪?”
“无法确认。扩散模式并未保持恒定。米诺夫斯基雷达似乎已受干扰。”
“对物反应呢?”
“在侦测范围内并无感应。亦无热源反应。”
敌人从真册范围外挑起电子战,就连米诺夫斯基雷达都在对方的图谋下失效了。眼前的状况已经没有可以怀疑的余地。顺从着这个星期内所锻炼出来的反射神经,奥特喊道:“准备对空战斗!”声音响彻了舰桥。
“所有人员穿上太空衣。开启各炮座。敌人有可能就混在周围的民用船之中。严密进行对空监视。在敌方展开攻势的前一刻,应该可以从雷达情报追查到个船舶的位置才对。”
虽说如此,地球轨道上却有着数量过百的太空梭在来来往往。既不可能简简单单地就找出敌方的位置,也很难期待满身疮痍的“拟·阿卡马”能打好一场防卫战。一边听着开始来回交错的复诵声以及警报声,奥特自言自语:“到底是怎样的敌人……”而从值勤兵手上接过太空衣的蕾亚姆,则是冷静地回答他说:“我不认为这里会有敌人。”
“再怎么说,这里都在地球的绝对防御圈内。即使对方伪装成商船,应该也不会有舰队规模的战力能侵入。”
“这就是问题了。既然敢以少数的战力挑起战争,敌方肯定也泥出了相当的策略。”
停下太空衣穿到一半的动作,蕾亚姆露出发愣的表情望向奥特。而奥特对自己仿佛身经百战的指挥官口吻,也有点困惑,回避了与蕾亚姆对上眼,问道:“友军的位置在哪?”蕾亚姆在拉上太空衣拉链后回道:“巡逻舰队是正在值勤,但是所有部队都退在景致轨道附近。即使立刻向他们请求支援,能不能在三十分钟内抵达还很难说。”
“三十分钟……如果这是敌袭,等他们赶到,事情已经结束了。”
无论结果如何,走一步算一步了。在内心补上这么一句后,奥特自己也接过了太空衣,并且将目光转向通讯席的美寻说道:“把调查队叫回来。”
“归舰后,要罗密欧010和012为母舰直接掩护。ecoas的『洛特』应该也能代替炮台来用。叫他们这样做。”
“是……那『独角兽』呢?”
戴上头盔之后,美寻坐回位子上,把顺从的眼光投向奥特。从客观的角度来看,不用想,“独角兽”绝对是目前最强的一支舰载战力。尝到几许话语鲠在喉头的心情,奥特一口气拉起太空衣拉练,一面则避开对方的目光回答道:“叫他在舰内待命。”
“那架ms还在播放莫名其妙的演讲。在成为敌人的活靶之前,赶快让它退避到舰内。”
这场战斗不能再让小孩来帮忙了。看到回复“了解”的美寻把脸转回监控台之后,奥特在悔意涌上之前,先将目光挪到正面的萤幕上。“拉普拉斯”的残骸正载着“独角兽”飞过地球的南半球上空,每分每秒都在和位于赤道轨道上的“拟·阿卡马”拉开距离。演讲声此时也被电波的杂讯所掩盖,似乎正在跟昔日的首相官邸一同远离。
近百年前,联邦政府第一任首相的声音从同一个地方传讯到了全世界。先不论这场演讲和“拉普拉斯之盒”究竟有何关联,在事过境迁的现在,这些话听来肯定是叫人难以入耳的。未知的世界,以及崭新的世纪,还有实现了名为地球联邦这么一个统一政府的人类——奥特反刍着那断断续续的话语,直到警报大响的声音将那掩去,他耳边听见某人开口说“真是讽刺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