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
当叶小暖穿戴整齐出现的时候,就看到大厅的主位上龙易天正优雅闲适的喝着茶。矜贵的气质自然流露,就算褪去龙袍穿着普通贵裔的锦袍,也是世人难以比拟的。俊雅的长相,那眉宇间流泻出来的神采,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王者之气,就算人没有丝毫动作,但是看一眼,也足够让人折服。
对于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公公,叶小暖也并没有多少畏惧可言。
毕竟大家没生活在一起,不存在什么观点矛盾,她也不怕自己行事上有得罪他的地方。
大大方方的走向前,屈膝弯腰行了一礼:“儿媳拜见父皇,给父皇请安。”
“丫头,别这般疏离见外。来来来,赶紧坐下。”龙易天眉眼带着笑,朝一旁侍奉他的下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其为她端凳安座。
“谢父皇。”
叶小暖口里谢着,但低垂的脑袋嘴角有些抽搐。
这老爷子也太自来熟了吧?……貌似他们才见过一次面而已。
规规矩矩的坐下,又开始端着她的淑女范儿,叶小暖问道:“不知父皇是有何事需要吩咐儿媳的?劳您亲自过来,儿媳惶恐不安。父皇需要交代何事,让人传个话就可,儿媳自会前去看望父皇。”
不料龙易天突然尴尬的‘呵呵’一笑。这一笑,自然而然的收敛了几分君王之气。
叶小暖暗自抹汗。
“这不是朝堂,你我也并非君臣,丫头不必如此拘谨。我不过闲来无聊,顺便到怀仁府上走走罢了。”
叶小暖低着头,撇嘴。“……!”
这公公还真闲……过来走走也真会挑时间。她家沥哥除了早朝外,其余时候都在府中,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沥哥不在的时候来?
站起身,叶小暖小媳妇摸样的问道:“父皇可用过早膳?儿媳这就让人给您准备去。”
哪知龙易天一听,赶紧摆了摆手:“父皇来之前已经用过了,你坐着就是,不用替父皇张罗。”
叶小暖依言,乖顺的坐下。
“最近身子可好?可有让御医来瞧过?”
“回父皇的话,儿媳尚好,并未有何不适。谢父皇关心。”她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的肚子、他的孙子。长辈关心小辈也无可厚非,叶小暖欣赏接受,也有礼的做了回答。
“怀仁可有善待你?”
“回父皇的话,王爷一直对儿媳挺好的。”
“在府中可还习惯?”
“回父皇的话,一切都有人打点,自是习惯的。”
“可有刁奴欺负你?”
“回父皇的话,并无。”
……
几番对话下来,叶小暖后脑勺一阵黑线,她这公公是特意来嘘寒问暖、闲话家长的?!
殊不知几番对话下来,对于她的乖顺,龙易天的神色越来越黯沉。
偷偷的拿眼角瞥到以后,叶小暖也暗自蹙眉。她自认为自己做的无可挑剔了,怎么得还惹他不高兴了?
“父皇亲临沥王府,儿媳受宠若惊。”看着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的龙易天,叶小暖觉得还是要掌控主动权才行,她这般被动压根就不知道这公公到底要做什么,总觉得那种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起身,她扑通跪在了龙易天面前,“但是儿媳惶恐,不知父皇究竟有何事要吩咐儿媳做的?儿媳向来性子直快,若是惹了父皇心中不快,还请父皇恕罪。”
龙易天微微一愣,原本越来越犀利的眸华突然温和了起来。敞开心情朗声笑了起来。
“丫头,快起来。父皇不过就是过来坐坐罢了,瞧把你吓得。难不成父皇在你眼中还是个不讲理的刁父不成?”
叶小暖一头黑线,依旧跪着没动。她要是信了才有鬼呢!
只是来坐坐?谁信?!
见她似真的担惊受怕的摸样,又执意不肯起身,龙易天神色有些复杂起来。
片刻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沉沉的问道:“你可有听说过你们母后的事?”
闻言,叶小暖怔愣。她就知道这公公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找她闲话家长。
可是有关她那个婆婆赵皇后的事……
“回父皇的话,儿媳知道母后遇难,已经辞世多年。”
龙易天顿时眯起了眼,语气突然有些冷,骤然的,就让人感到一阵威压:“可是怀仁给你说的?”
叶小暖抬起头,摇了摇脑袋:“回父皇的话,是李嬷嬷和桂嬷嬷说于儿媳听的。王爷从未在儿媳面前提及过。”
因为听说她那个婆婆死的有些惨,也听说当年沥哥为了其母做了许多让人震惊的事,为了不触及自家沥哥的伤痛,她从来都没问过有关婆婆的事。
逝者已逝,她才没这么笨,给沥哥找痛苦、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龙易天一张脸都是阴沉沉的,眸华再次犀利起来。过了好半响,他才抬了抬手,“起来吧,天冷,别跪在地上冻着了。父皇只是过来坐坐,并没有要问难你的意思。”
地上确实有些冷,不像上次敬茶那般,还有绣垫准备好了给她跪。叶小暖也没矫情,坦然的站起了身。
“坐吧,别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父皇是在罚你呢。”
叶小暖无语:“……!”
他这样目的不明的跑来,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可不是比惩罚人还难受?
还好,她没像一般女子,整天要围着公婆打转,要真那样,估计她会直接吐血。
太难受了不是?
都说帝王心不可测,还真是这样的。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这样跟她绕着弯说话,尽扯些没营养的,她肯定直接扭头就走。可面前这人……
她不敢啊!
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她抬头眨了眨眼,似是很无辜的摸样问道:“父皇怎的就提起母后来了?可是思念母后了?”
龙易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看向别处,那眸华似是有些漂浮不定。只听他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的叹道:
“父皇的确是想她了……”
叶小暖有些后悔自己问了这么个问题。听说婆婆当年的事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而起才会有那次丧身之祸,这会儿她却去踩了一个地雷……
正担心自己问错了话有可能会触动到面前这个风华冠绝的中年男人的情绪时,突然叶小暖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
“丫头,父皇有一事相求,你可愿意帮父皇?”
下意识的,叶小暖眼皮颤了颤。“……?!”
别告诉她这才是他今日来的目的……
她一个普通女子,有什么本事帮得了一个退休的帝王的?
“父皇有何吩咐直说无妨,若儿媳能为父皇分忧的,定会竭尽全力的为父皇做好。”直觉告诉她,这么一个人物找自己帮忙,肯定不可能是一般的小事。可人家身份地位都高高的压在她头顶,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这要是个一般的父亲,她或许还会想一想,套套话什么的才敢开口答应,可这个不是一般的父亲呐。人家说是要帮忙,那就算上刀山下火海的事也得去做啊……
龙易天的目光再次落在叶小暖神色上,见她只有恭顺,并没有丝毫抵触的神色,沉默数息,他才突然幽幽的说道:
“你们的母后或许还活着。”
“……?!”叶小暖愣了一瞬,随即睁大眼诧异的看着上方的中年男人。“父皇是何意?儿媳不懂?”
她婆婆还活着?怎么可能呢。大家都说她婆婆五年前就已经命丧火海了。那次李嬷嬷给她说起时,还追念的伤心痛哭呢。
在名义上她已经有了两个婆婆了,这要是再多一个……普天之下,她怕是婆婆最多的一个媳妇了吧?
龙易天对于她的诧异并没有反应,整个人面色晦暗不明,不知道是在痛苦还是在痛恨什么,总之让人摸不准他下一刻又要说什么。
叶小暖静静的坐着,知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说那么一句,只好把耳朵竖得长长的,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五年前我做了一件愚蠢到让人悔恨终身的事。”眸光看向远处空虚的地方,龙易天缓声道来,低沉的嗓音突然带着年迈之人才有的沧桑,“我误信谗言,将发妻打入冷宫之中,却不想,发妻因此命丧大火……”
事情经过是如何,寥寥的几句话叶小暖也听不出来。只是从龙易天追忆的言语中,听出了一抹浓浓的伤痛和悔意。
“当年,大火将冷宫烧为灰烬。可是我却始终不相信她真的已经…。”
叶小暖紧蹙着眉头,原本只是想把自己当成一个聆听者,可听到龙易天那饱含悔意和哀痛的声音时,不由得就开始上心了。
“父皇何以怀疑母后并未去世?”
龙易天被打断了话,也没恼没怒,依旧望着虚空,眸光漂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当年从冷宫里找到的尸骸中,并未有她的。”
叶小暖轻轻挑了挑眉:“父皇是如何辨别的?”
“我让人仔细的搜过,少了一块玉佩,那是我年少时送给她的……”
叶小暖缄默:“……!”
这样都行?少了一块玉佩他就认定少了一个人?
“儿媳斗胆问父皇。父皇今日所说这般,是有何事交代儿媳的?”
跟这般人物说话太累了……
还是问重点吧……
龙易天皱起了眉,敛回神色,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遍,那复杂的目光像是在探究什么似地,“你可愿帮父皇寻找她的下落?”
“……?!”叶小暖暗自嘴角抽搐。绕了一大圈,这才是最终目的吧?
问题是这公公是不是找错了人?
所有人都说她那婆婆已经过世了,就算他怀疑那是金蝉脱壳的假死,可也得有根据啊。就凭一块消失的玉佩?谁知道是不是被人偷了?
出自这些人手中的东西,都是值钱的,难免遇到眼红起贼心的人。
退一步来说,就算她那婆婆还活着,去找就是了。她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人,让她帮这个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强人所难了?
“父皇……”
想委婉回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龙易天抬手突然打断。
“父皇不是想要为难你,父皇只是想让你帮这个忙。自那年之后,父皇已是众矢之的,遭友骂,被儿恨,父皇早已悔不当初。若今生当真能再见你母后一面,父皇也只是想当面向她赎罪……你或许担心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敢帮父皇这个忙。可父皇知道,此事只有你能做到……”
叶小暖抹汗:“……?!”
她能做到什么啊?
老太爷,就请一次把话说明白吧……
“请父皇明示。”
龙易天看着她,目光骤然笃定起来:“怀仁。”
闻言,叶小暖瞪大了眼。“父皇是说王爷知道母后在哪?”
……
送走了龙易天,叶小暖一个人坐在大厅里,脑子一片混乱。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让她去问沥哥,她怎么问嘛?
而且沥哥没事,吃饱了才把自己母亲给藏起来!
这老爷子是不是想人想疯了?
艾玛……
撑着脑袋,叶小暖使劲的叹气。
果然,大爷级别的人物都是不好伺候的。这种天皇老子级别的人更是不好伺候。
该不会人到中年了,犯了老年妄想症了吧……
“主子?”小风突然走了进来轻唤道,将叶小暖从烦躁不解的思绪中拉回了神。
“什么事?”抬起头,她皱着眉。这阵子习惯了懒睡,一大早的没睡饱不说,还让人给出了难题为难她。
小风见她神色明显不对,吞回了要出口的话,担忧的问道:“主子可是有哪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葛御医来府一趟?”
叶小暖白了她一眼。她这哪是不舒服?请什么葛御医啊,葛御医救不了她!
“我没事。”摇了摇头,她问道,“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