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威国公世子,罗旭本可令门上高声通报让里头的人来迎接,可他又不是那种喜欢显摆张扬的人。在这样喜庆热闹的日子,他把小厮留在外院,只由一个婆子在前头带路,自己从甬道一路闲庭信步似的往里走,直到进了外头的喜棚,他才打发走了那个婆子,又悠悠然进了厅堂,谁知道才四下里看了一眼,就被眼尖的陈衍给发现了。
此时此刻,眼瞧着那郎舅俩上前来,他想起了自己过几日就是下聘之礼,心里有些惘然,有些落寞,但隐隐约约也有一丝终于放下的如释重负。今日之后,她便已经名花有主,而再过一阵子,他也就成了有妇之夫。也许如同韩先生说的那样,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他会和妻子相濡以沫,而那过去便会永远成了过去。
因而,待到两人近前,罗旭就笑道:“杨兄,对不住了,今天我这恭喜可是来得晚了些!至于贺礼可是没有,我就一张嘴,今晚不能吃饱喝足,可是不打算回去的!”
“师兄能来就好。”陈衍笑嘻嘻地抢过了话头,却是得意洋洋地说,“至于吃饱喝足,这话我可以代替姐夫打包票,酒肉管饱,今日不够明日再来,明日不够后日继续,横竖我也是打算常来蹭吃蹭喝,不多你一个。”
“你这惫懒的家伙,还打算让我学你?”罗旭毫不客气地给了陈衍一个栗枣,这才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红锦长盒,“来喝喜酒哪能真不备礼。威国公府的贺礼是威国公府,这是我自己在脂粉胡同选的。那地方不愧是太祖爷当年常常流连的去处,真找到了好东西。”
杨进周双手接过来,谢了一声就径直打开了盒子,见里头竟是一对异常精致的大红同心结。只和洞房中用的那些不同,这一对同心结赫然在结子的中央编织出了似龙似凤的图案。旁边的罗旭见杨进周果然打开了盒子,面上不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做那同心结的是一位老婆婆,并不是为了钱财,丈夫身子康健,儿孙满堂日子美满,只是闲不住也舍不得自己的手艺,所以每日都会出来卖自己做的这些同心结,只那价钱旁人却不敢问津,所以每日坐上一会就走了。我也是赶巧听几个狐朋狗友说起就特意去了瞧瞧,结果正让我挑着了这对龙凤呈祥。老婆婆说她卖的不是同心结,只是多年幸福美满的好心情,所以一样一个绝不重复,我自是求之不得,正好买来贺了杨兄和三小姐的新婚之喜!”
“杨兄这贺礼实在是送得煞费苦心,我再说谢就见外了。等你成婚之日,我们也寻遍京师,给你送上一份独一无二的贺礼!”
“好好好,我可就等着你的这句话!”
两人相视大笑,而陈衍则是不停地扫着那红锦长盒中的同心结,眼神中除了高兴,却还在滴溜溜直转。等到杨进周领着罗旭入了另一边尚未动过的一席,他却没有立时跟上去,而是站在那里摩挲着小下巴沉吟了起来。
他欠师兄的人情也大发了,少不得现在就得预备起来,否则到时候再满城寻合适的贺礼岂不是麻烦到死?嗯……姐夫是必定要和姐姐商量的,回头他去杜家找筝儿妹妹合计合计!
何如花烛夜,轻扇掩红妆。
喜房中,喜字围屏前点着龙凤彩饰的喜蜡,罗帐上是一顶长乐宫武贤妃赐下的双荫鸳鸯彩绘宫灯,再加上从娘家阳宁侯府出来就已经点好的长明灯,偌大的屋子里异常亮堂,那耀眼温暖的红色随处可见,既撩动着人心,也能让人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喝过一碗冰糖燕窝粥的陈澜并没有多吃其他的东西,原打算静静坐在那儿等着,可不知道是杨进周打听到了她平日的习惯,还是杨母江氏的异常周到,在屋子里守着的妈妈见她枯坐了一阵,竟是笑吟吟地送了一本书上来,却是一本宋人路振的《九图志》!那妈妈没有解释,她也不好多问,谢了一声就坐在床上翻阅了起来,只今天从中午起就是无数预备,她早就倦了上来,再加上一心二用还想着外头此时是什么情形,看着看着,她的眼睛不觉发涩,到最后竟是头一点一点犯起了瞌睡。
“是不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