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
闻听此言,陈澜再次暗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旋即就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案桌后端坐的皇帝。尽管她立时稍稍下垂了一些目光,但这并不妨碍她端详这位壮年天子——据说朝中部阁高官动辄六七十,从这意义上来说,刚过五旬的天子确实正当壮年。大约是因为劳心劳力,皇帝的两鬓有些斑白,就这么坐着并没有太逼人的气势,眉眼间甚至还流露出了疲倦之色,可那目光却带着极其深刻的审视意味。
“之前皇后在坤宁宫召见之后,送你出去在西苑遇到人的事情,为何不对夏河直言?”
这个异常开门见山的问题问得陈澜一呆,旋即她就立时低下头去,沉声答道:“回禀皇上,臣女乃是外臣之女,蒙恩召见赐轿回还,其时除却抬轿内使并无旁人,所遇之人无可佐证,此其一也。当是时臣女并不识其人真实身份,若有污蔑其罪大也,此其二。若其人只因醉言狂纵,亦或是为人欺哄做下错事,臣女这一诉兴许便会将小事变大,此其三。臣女一弱质女流,鲜少出门,只需自律,则那时之后事情总该消了。”
这一二三条俱是条理分明,皇帝听得眉头舒展,不禁微微颔首。只刚刚让陈澜抬起头时,他已是觉得,她那容貌虽说出色,但眉宇间那股从容沉稳更是让人欣悦,更重要的是,皇后多年来也见过不少人,其中绝非只有陈澜这一个与庆成公主同年同月生的,偏生那次见了好几个人,却能对这么一个留心,足可见是有缘。
若是他那个女儿能平安长大,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陈澜看不出皇帝的脸色渐渐柔和,但能够察觉到自己这番回答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心里自也松了一口气。在这儿告上淮王一状狠的自然容易,可人家是父子君臣,皇帝有可能因为此次吴王谋逆而迁怒淮王,但更有可能因为一个儿子不争气,而对其他儿子生出怜惜,这都是没准的。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若因为皇帝几句称赞就得意忘形,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听说,你为幼弟谋了韩明益教授经史,又想请九妹教其射艺?你这个长姊倒是尽职尽责,满京城的官宦子弟,哪怕父祖再有权势,只怕也难能在文武上头寻着这样的师长。如此殚精竭虑,是想要夺回你父亲丢了的爵位?”
这个问题比刚刚更犀利直接,然而,对于陈澜来说,无论是身体还是记忆,对于父亲陈玮都并没有太多印象,唯有陈衍因为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再加上小家伙的懂事体贴,姐弟之间的感情绝不逊色于原主。因而,她只是斟酌片刻,就抬起了头来。
“皇上,子不言父过,然先父当年先失勋卫,再失爵位,临去前曾执臣女姐弟之手痛陈大悔。有道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臣女为长姊,和幼弟自幼父母双亡相依为命,虽有祖母,祖母却是三房之长,不能时时照拂,臣女自当竭力促幼弟成才。谋韩先生教授经史,为使幼弟通晓大义,明古今辩是非。请宜兴郡主教授射艺,为使幼弟通习弓马,不做出入必依车轿的纨绔。至于爵位归属,三叔有功于国,赏功自当承爵,臣女虽女流,却只会促幼弟直中成才,绝不曲中求爵。”
这一番话尽管四平八稳,但陈澜言谈之间目光丝毫不曾有任何犹疑,一直自始至终地稳定有神,因而皇帝对其的大胆更生出了几分嘉许。将来如何,他的心中早有定计,因而,对比那些饱食终日的勋贵子弟,那些尸位素餐的勋臣贵戚,他反而觉得这个年轻丫头的心计反而更可爱些,于是在随便又问了几句之后,就开口令人唤了夏太监进来。
“带她出去,去请九妹来,让她领着见一见皇后。”
夏太监闻言愕然,侧头偷瞟了陈澜一眼,方才慌忙应是,又朝陈澜做了一个虚手请的姿势。待到出了东暖阁,到了外头回廊,他就站住了,却是笑着说道:“三小姐真是好胆色,在御前竟能这样侃侃而谈。刚刚屋子里太闷,外头也热,你不用再特意跑一趟了,在这儿略站着吹吹风,咱家亲自去寻宜兴郡主。这地方没人敢乱闯,你尽情松几口气吧。”
陈澜和夏太监打过好几回交道,情知这位内宦还算是容易打交道的,连忙答应了。及至夏太监留下两个内侍在旁边陪着,自己则是带着另两人匆匆走了,她这才稍稍调整了一下站姿,心里却知道自己压根谈不上什么胆色,这会儿背上的衣裳只怕完全湿透了。
所幸她为了舒适,不用那些光滑的绸缎做中衣,而是选了最为吸汗的尤墩布,否则这时候只怕后头汗渍便要渗出内衫了!天子之威,不在于言谈举止,而是在于其谈笑间便能决人命运生死的至高权柄!
PS:那个啥,大家太给力了,冲三百竟然变成了冲四百!!鞠躬致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