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男子,虽然同季重莲他们一道来了童府,但此刻也只能先候二门处,既然童家母子已经同意了辨毒,那么童三太太自然便要交出对牌,采秋拿着对牌与墨菊一道上二门请人去了。
童三太太显然没想到季家人竟然还有这一手,眸中惊疑一闪而过,她坐下细细想了想季芙蓉小产后所发生事,那时季芙蓉就跟疯了一样,日渐消瘦下去,就连她都以为这个儿媳妇必死了。
可没想季芙蓉福大命大,那寺庙里走了一圈再归来,竟然奇迹般地复原了,虽然一时之间便还没恢复从前康丽,可那精神头却是顶好,半点看不出她曾经重病缠身险些不治。
难不成……真地是中了毒不成?
想到这里,童三太太目光不由转向了童经年,儿子与媳妇感情向来不好,难道是他下毒?
不,不会!
心里刚刚浮起这个想法,便被童三太太一把给推翻了,她了解这个儿子秉性,虽然有些小风流,但到底不敢做出害人性命事。
若季芙蓉真地中了毒,那一定是其他人所为,满屋妾室姨娘,焉知道她们就没有这样那样原因想毒死当家主母?
这种人童三太太已经见得太多了,年轻那会有几个不自量力骚狐狸,妄想弄死了她自己便能做上这正房太太位置,后还不是被她挨个地给收拾了。
姨娘就是姨娘,永远别想爬上正室位置!
虽然童三太太不喜欢季芙蓉,但却也绝对不会让底下姨娘取代了她正室位置,这一点三太太心里很明白。
童经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季重莲一眼,她就端坐那里,举止大方笑容娴静,如夏日里那沉静荷塘里一朵青莲,幽然而立,却又让人无法亵渎。
虽然他心里仍然痒痒,但也明显知道这次季家来者不善,他又不是真傻,自然会好好应对,若是真被那什么赵大夫发现了什么,又会不会牵连到他们头上来?
想到这里,童经年不由靠近了季芙蓉几分,看着近咫尺如玉姝颜,他心底不得不承认,季家姐妹样貌生得都不差,季芙蓉虽然美丽不及季重莲,但却自有一股卓然天成韵味,而随着这样靠近,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幽香,不经意间便被他吸入鼻端,心头便是一颤。
要知道,可是他亲手将季芙蓉推向了桌角,他们孩子才因此而没了,那一天,鲜血染红了她裙襦,世界他面前成了血色海洋,他只呆呆地立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只失神地看着自己举起那只手,真地是他推了季芙蓉一把吗?
他永远忘不了那时季芙蓉看向他目光,似乎恨不是吃了他肉喝了他血,以此来弥补她痛失孩子带来苦楚。
原来,孩子她心目中竟然已经重过了他!
童经年知道,夫妻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他们再不能回头,但却不能因为这般就让童家承担上莫须有罪名,他指望从季芙蓉嘴里套点口风,巴望着她念着那一点夫妻情分好说好了。
“你干什么?”
眼见着童经年手就要拉住自己袖摆,季芙蓉面色一冷,侧身避过,童经年那手停空中什么也没握住,不由好生尴尬。
“芙蓉,别这样!”
童经年脸色涨红,却又不得不陪着笑脸好好说话。
“哼,等着赵大夫来了再说吧!”
季芙蓉冷冷地瞥了一眼童经年,她对眼前男人从来就没有付出过真心,甚至想起俩人曾经过往她就觉得无比恶心,她怎么就会嫁进这样人家来,当真是瞎了眼!
“芙蓉……”
童经年还想说什么,坐上首童三太太已是冷冷一哼,高声道:“年儿,还不过来!”
童经年没能从季芙蓉口里撬出什么,只得闷闷地又坐了回去。
看着童家两母子又那里小声嘀咕着什么,季重莲不禁牵了牵唇角,不管他们算计什么,怕是都不会料到奇招,她就一旁等看好戏吧!
今日穿着一身墨绿绣银纹长袍,袍角与襟口都绣着银色修竹,长身而立,显得斯文俊秀,只是那双眸子过于冷清,透着一股内敛坚毅,让人欣赏他外表同时不由心中又多了一份敬畏之心。
“这位便是赵大夫。”
季重莲起身介绍着身份,童三太太只是冷哼一声,童经年却是凝住了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大夫,他总觉得好似哪里见过一般,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赵大夫,该怎么样查验出这下毒之人,你管吩咐就好,三太太一定会照做。”
季重莲这样说道,目光含着一丝笑意转向了童三太太。
童三太太只是昂起了头,冷傲地将头撇向了一旁,这个赵大夫如此年轻,唇上还没长毛呢,就他这样能做成什么事,她就等着看这帮人出丑人前,好好地给她赔礼道歉呢。
点了点头,目光微微扫过端坐季芙蓉,嗓音平静地说道:“还请集合了经常出入内院各位主子和奴婢,等人都到齐了,我再来辨认不迟。”
“怎地还如此麻烦?”
童三太太挑高了眉,明显是满脸不愿,要集合那么多人,看她眼里就是没事找事。
“莫非三太太心里有鬼?”
季重莲似笑非笑地看向童三太太,“若真是如此话,三太太就不妨承认了,咱们签下这和离文书,童家再向季家当众认个错道个歉,或许咱们可以考虑原谅你们,但这大笔赔偿银子绝对不能少!”
“怎么还要赔偿?你疯了不成?”
童三太太惊叫着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季重莲,这人是想钱想疯了吧?
“怎么不要赔偿,我大姐姐中了毒身体有所亏损那是千真万确事,赵大夫也可以做证,人命可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若是到时候你不愿意赔偿,咱们就到官府衙门去评评理。”
季重莲这话说得很有技巧,她将童三太太往陷阱里面带着走,不管查不查得出来下毒之人,这赔偿铁定是逃不了。
可怜童三太太被季重莲这一糊弄,脑袋顿时有些不清醒了,以为只要照着季重莲话去做,这赔偿就不用提了,虽然心里恼恨着,却也不得不点头答应,吩咐管事妈妈将内院人给集齐了等着排查。
低垂着目光,唇角却不觉溢出一抹浅笑,他倒没有想到季重莲言语之间竟然是这般犀利,毫不相让,生生将童三太太给逼到了墙角,毫无还手之力,而接下来事情走向可就不是童家人能够控制了。
不一会儿,宽敞坝子里便站了满满当当人,奴婢下人总共有一百二十八人,姨娘妾室就有十六个之多,连着童经年两个庶女被奶娘或牵或抱地站一旁,一群人站坝子里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都给我安静些!”
童三太太只觉得耳膜一阵鼓动,心里烦闷得不行,怒吼了一声后,整个院子骤然安静了。
童三老爷这么多年带回来姨娘妾室不少数,童三太太起初还要和他闹腾,也收拾了不少小骚蹄子,可这厢她将人弄走了,那厢童三老爷又给带回来,如此循环往复也不是办法,到后来童三太太也学精明了,没有将这些贱人全部诛灭,留下听话能够收归己用占着这些名额,童三老爷就是想再往后院添人,也没地方放去。
童经年继承了奶父之风,这几年纳妾室也有五六个了,往日看着这些莺莺燕燕他心里还有些欢腾喜悦,可此刻却是说不出焦虑,因为他心中不安正逐渐扩大,季家姐妹那笑容越是平静,他就越是心惊,直觉里就有大事发生,他忍不住有些腿软。
春兰站人群中面色有些凝重,她见到了季重莲,自然也看到了季芙蓉,只是原本应该憔悴不堪人儿怎么跟没事人似,不应该是这样啊,她有些想不通!
而看今天这场架式,似乎隐隐有大事发生,春兰逐渐变得不安了起来。
她目光与元姨娘空中交汇,俩人又不着痕迹地各自移了开去,心下已经有了自己思量。
秀儿站春兰身后,此刻正一脸忐忑,她瞧了瞧站前方季芙蓉,不由靠近了春兰几分,压低了声音道:“兰姨娘,奶奶是不是发现咱们下了毒,这是来兴师问罪?”
“闭上你嘴,要再敢乱说,当心我揭了你皮!”
春兰狠狠地瞪了一眼秀儿,伸手便她腰间软肉上揪了一把,疼得秀儿眼泪都包了眼眶里,却恁是不敢哭出声来。
“赵大夫,人都这里了,你要怎么样做?”
童经年走近了几分,越看眼前男子他越觉得熟悉,这样眉眼,长得好像是……脑中灵光突然一闪,童经年有些错愕地看向,他记得了,眼前男子就是十年前名动京城赵氏家族嫡次子。
十年啊,那时才不过十六七岁年纪!
童经年目光一时之间怔怔,惊骇有之,震动有之,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而此刻却已经踏前一步,右手袖袋上一抚,面向众人道:“请各位都闭上眼睛,切不可乱动,直到我让你们睁开眼睛时候再睁开,切记!”
众人目光都面上一扫而过,含着一丝惊疑,接着又转向了童三太太,她才是内院拥有高话语权人,众人自然以她马首是瞻。
“照他说得做。”
童三太太略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依她所见,这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童三太太一声令下,院落里站着所有人自然都闭上了眼睛,虽然心中都存着疑虑,但到底再没敢动上分毫。
春兰有些紧张地闭着眼,秀儿就站她身后,同样地有些哆嗦,自从季芙蓉重回到童家这一刻起,她便有些不安了,此刻心头紧张是到了一个顶点,双腿都打着颤。
这时才撩起了衣袖,众人只见他右手腕上缠着个晶莹碧绿手镯,可定晴一看,那手镯竟然会动,就动作间,它已经直立了起来,只尾端还缠他手腕上,赫然是一条手指粗细小蛇。
童三太太不禁捂住了唇,脸色骇然地倒退了一步,直接撞了呆愣当场童经年身上,两母子一撞,两相不稳下竟然直直地跌坐了地上。
童三太太“哎哟”了一声,童经年赶忙将她扶了起来。
胡氏目光淡淡地瞥了过来,勾起一抹嘲讽笑来,虽然她也有些惊诧,但总归是为了缉凶,又不是害人,相信那小蛇他控制下是不会随便咬人。
也怪不得要让这些人将眼睛闭上,若是亲眼见着这小蛇,怕场中已是尖叫连连,一片混乱了。
“五妹妹!”
季芙蓉忍不住轻唤出声,季重莲一把捏住了她手掌,轻声道:“大姐姐不用怕,咱们要相信赵大夫,看下去再说。”
“嗯!”
季芙蓉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很地从第一排人前走动,小蛇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摇了摇头,让这些人分散站两旁,又走了第二排人之前。
第一排多是得脸管事妈妈,还有几个童三老爷姨娘。
春兰与元姨娘就站第二排,她们紧紧地闭着眼睛,却止不住身体颤抖,听到耳边渐近脚步声,俩人心都高高地提了起来。
“嘶嘶……嘶嘶……”
缓缓站定俩人面前,手腕上小蛇立时发出了声响,他回头对着季重莲点了点头,林桃与墨菊立刻上前将春兰与元姨娘带了出来。
春兰睁眼看着手腕上停留青色小蛇,眼睛都瞪大了,双脚一下便软了地上,被墨菊拖拽着带向一旁。
元姨娘也难掩惊骇,她全身颤抖个不停,心中已经对今日之事有了几分明悟,怕是季芙蓉回来报仇了!
动作却没有停下,依次往下一排而去,剩下几排里,小青蛇除了秀儿面前发出了“嘶嘶”声响之外,对其他人都没有了任何反应。
这一圈下来耗费了小半个时辰功夫,只觉得汗水都浸湿了衣背,这才回到季重莲他们跟前,沉声道:“眼下看来就这三人碰触过缠绵之毒,不然青丝不会对她们有反应。”
“劳烦你了,赵大夫。”
季重莲感激地对点了点头,这才转向童三太太,道:“这三个人便是给我大姐姐下毒之人,三太太若是不信,自可以审问一番。”
“就凭着一条小蛇,你们就……”
童三太太眉头一竖,明显是有几分不信,可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秀儿一声惊叫,她脸色青白地退后了几步,拼命地摇着头,惊惶道:“不是婢子,婢子也是听了姨娘吩咐行事,不是婢子啊……”
“秀儿,你胡乱说些什么?!”
春兰目赤欲裂,强自站稳了,上前劈手就给了秀儿好几个大耳光子,直打得她眼冒金星,跌扑了地上,有血水顺着她唇角滴落了地上,还和着一颗带血白牙。
元姨娘惊觉事情败露,冷汗直流,立马便跪了童经年跟前,磕头道:“爷,这事和婢妾无关,都是兰姨娘挑唆,她背主求荣,完全和婢妾无关啊!”
这样变故立时让童家母子傻眼了,他们甚至还没有逼问,这些人竟然就自己招认了?
童三太太想到之前自己笃定话语,顿时觉得一阵羞恼,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嘛?!
春兰没想到一夕之间,秀儿与元姨娘便将她拱了前面,她怔怔地立那里,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她们……她们怎么能这样指证她?!
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目光却扫向了季芙蓉,见她眼中并无伤心,只有失望以及愤恨,看来季芙蓉对童家早已经没有了丝毫感情,他这才安下心来。
季重莲唇角噘着一抹笑意,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冷寒。
她起初已和定好策略,若是这些人打死不认帐,自有办法从她们身上或是平日所使用物件上辨出“缠绵”之毒展示人前,只是要这样做却有些麻烦,耗时也久,但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她们便抗不住自己认了,这样胆量还想要害人,她果真不该高看了她们!
季芙蓉一扯唇角,上前两步,冷冷目光扫向春兰,“春兰、兰姨娘,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竟然想要我命?!”
“不是,奶奶……”
春兰这时才回过神来,痛哭流涕地跪倒地季芙蓉跟前,扯着她裙摆,泣声道:“奶奶,婢妾只是一时糊涂,婢妾是受了元姨娘挑唆啊……”
就个时候,春兰与元姨娘开始狗咬狗了,事情败露后便都想将这祸事往对方身上引去,横竖不能自己认下,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秀儿一旁已经看得傻眼了,甚至见到春兰与元姨娘从互相谩骂到开始抓扯扭打,她都怔怔地没有上前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