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也没有季重莲想像中复杂,只是大太太伤心了,让她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是难受,但听到洪姨娘说着,大太太眉角也不禁微微抽动,面上显出一股无奈伤痛。
春兰孩子是顺利地生了下来,可惜是个女儿,童家从来不缺女儿,自然就没有那么重视,但春兰也是好手段,出了月子后又使劲浑身解数,恁是让童经年她那里留宿了几天,这下她又得宠了。
但与此同时,季芙蓉也传出了喜讯,若是她能一举得男,那便是童经年嫡长子,这自然是大大喜讯。
也因为这个原因,童经年对季芙蓉稍稍和颜悦色了几分,一个月中也总有几天留她屋里过,这自然便让其他姬妾心生不满。
不知道是谁童经年跟前挑唆了是非,说是季芙蓉之所以不愿意亲近他,是看不上他这个没有功名人,若不是得到东阳伯家庇护,他根本什么都不算。
童经年听了自然心头揣着怒火,与季芙蓉理论了一番,原本季芙蓉还是不想搭理,可童经年越说越过分,她忍不住便将这几年委屈和怨愤都发泄了出来,两夫妻大打出手,后季芙蓉被童经年推倒,可那肚子恰恰撞了桌角上,两个月孩子就这样小产了。
季芙蓉痛不欲生,心中已经存了死念,任凭大太太怎么样劝说,她都丝毫不理会,整个人以肉眼可见速度消瘦了下去
大太太很是后悔,但如今已经将女儿嫁过来了,结亲不是结仇,这段姻缘怎么着都要继续下去,可若是季芙蓉真地没了,那么一切都是白搭。
这样情况下,大太太想到了远丹阳季老太太,季芙蓉听老太太话,若是她老人家来劝说,十有会听进去,大太太这才写了信回去。
不过谁能想到季老太太情况也是大不如前了,这来回奔波确实勉强,虽然大太太不太喜欢季重莲,但想着从前她们姐妹关系也不错,季重莲这丫头也是能说会道,指不定就能劝回季芙蓉。
如今,大太太也只能这样指望了。
“大姐姐如今身边可只有墨菊一个照顾着?”
季重莲转头看向大太太,自从香菊疯了,春兰抬了姨娘后,可再没听到季芙蓉屋里添了人,明兰又是配给了庄上管事,如今也不能待她身边了。
“那可不是,这丫头倔着,我本来预备着再给她添两个人,可她死活不要。”
大太太抹了抹眼泪,抬起赤红双眼看向季重莲,有气无力地说道:“五丫头,你可一定要好好劝劝你大姐姐,再见到她那副模样,我真真都是不想活了!”
“太太可要保重身体。”
洪姨娘一旁劝慰着,虽然她表情看着悲伤,但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胡氏也跟着道:“大嫂莫要伤心了,如今我与重莲来到上京城里,便是代老太太来看大姑奶奶,你放心吧!”
“那……我这就让洪姨娘将住地方给收拾出来,你们歇上一天,明儿个再去东阳伯府吧!”
大太太用丝帕沾了沾眼角,正要向洪姨娘吩咐几句,季重莲却是站了起来,“大伯母,我想现就去看看大姐姐!”
听了洪姨娘话,季重莲已是心急万分,人命关天,她如何还能再等?
“这……”
大太太犹豫了一下,目光转向了胡氏,怎么说胡氏如今也是季重莲嫡母,她说话作数。
哪知胡氏也站了起来,对大太太点头道:“现就去吧,总要先见到了大姑奶奶面,回去后才好向老太太交待。”
“母亲……”
季重莲目光转向了胡氏,存着几分感激。
她与季芙蓉姐妹情深自不用说,胡氏毕竟嫁进季家不久,也犯不着这般上心,但眼下胡氏能这般支持自己,季重莲心中也踏实不少。
“那好。”
季重莲这般关心季芙蓉,大太太心里自是没有二话,只听她沉吟道:“我让家里车夫送你们过去,再拿了我名帖,等从童家回来后,我再亲自为你们接风!”
“有劳大嫂了。”
胡氏客气地行了礼,又取了大太太名帖,这才带着季重莲转身而去。
直到听不见外间动静了,大太太这才一撩毯子坐了起来,眉目间哪还见刚才虚弱憔悴之姿,虽然面色仍然有些青黄,但整个人却是极有精神。
洪姨娘一旁看着,即使知道大太太是装样子,目光却也不由闪了闪。
大太太瞥了洪姨娘一眼,“你先下去,让崔妈妈来。”
“是。”
洪姨娘行礼退下,不多会崔妈妈便转了进来,这老婆子不想和季重莲打照面才故意躲了开去,从前丹阳时她可没少被这位五姑娘修整,心里虽说不是存了十二分恨意,但到底也是有怨有仇。
若不是季重莲打压,她也不会跟着大太太回到上京城里,他们一家子不会少了那些捞油水活计,这都是季重莲害。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古今皆同。
“这次五丫头来劝,你说有多大把握?”
大太太目光转向了崔妈妈,眸中仍然盛着一抹担忧。
季芙蓉是她女儿她自然也是关心,但也许是因为母女俩之间早生了嫌隙,如今女儿对她根本是不怎么搭理,她到童家去已是频频触霉头,却半点不见起色,再这样下去,若是季芙蓉真没了,那季、童两家亲戚关系也就到头了。
想到从前她付出一切,甚至还赔上了自己女儿才能维系这份姻亲,绝不能就此毁了。
这事大太太也与季明德商量过,两夫妻观点一致,这个时候季家根基与臂膀不能动摇,如今就要季芙蓉敞开心扉,原谅童经年这次过失,总归他们还年轻,将来还会有孩子,不能因为一次意外就彻底断了这夫妻情分。
可笑大太太早已经主观臆断地将季芙蓉落胎归结为过失和意外,却终究没有深想自己女儿心中痛到底是什么。
做为一个母亲,大太太确实是失败,只是她自己意识不到罢了。
如今她劝不动季芙蓉,便想借助季重莲手,若是真能挽回这个女儿,也不枉她这般苦心孤诣一番。
“老奴也不知道,不过既然五姑娘都来了,咱们只能人事,听天命了。”
崔妈妈双手交叠身前,只目光低垂着,一副恭敬模样。
大太太叹了一声,良久,才吐出一口气来,她能做都做了,如今也只能看季芙蓉命了。
“你见着那胡氏没有?”
大太太瞥了崔妈妈一眼,她立刻知机地上前接过大太太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俩人缓缓转进了内室。
“太太是说那位来四太太?”
崔妈妈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透着几分不屑,“老奴刚才晃眼瞄了瞄,果然是小门小房出来,能给太太当上妯娌,那可是她几辈子修来福分。”
大太太轻哼一声,“虽然门户是小了些,可行动规矩还是全,可见老太太没少费心思。”
从前大太太还是敬重季老太太,可自从季芙蓉婚事上两人意见有了分歧后,这婆媳关系便越走越远了,如今是因为季芙蓉不幸婚姻而拉大了这个裂缝。
大太太不愿意见到老太太那一张怨怼脸,老太太虽然没有说,但她总觉得那目光无时无刻地不指责着她,她受不了,所以才赶到了上京城里。
原本以为能就近看顾着女儿,却没想到弄成了如今局面,大太太有些恍然,难道她真地做错了吗?
“老奴说句不中听话,老太太这是糊涂了,从前她是多么倚重太太,自从五姑娘管家之后,老太太对她言听计从,老奴想着……五姑娘指不定老太太跟前上了多少眼药,这才让她与太太生了嫌隙……”
崔妈妈原本是想劝着大太太几分,可劝着劝着便演变成对季重莲怨恨了,她说出这番话来自觉失言,可回头瞧见大太太却是一脸深思模样,心中不由暗喜,看来她是找对了突破口。
大太太早就对季重莲心生不满了,只她一个小辈大太太也不好与她计较,可想着自己从前与季老太太那般亲厚婆媳关系,怎么就不知不觉地疏远了去,说不定就是季重莲中间做了怪!
大太太越想越觉着不对,她怎么还让季重莲帮着去劝季芙蓉,若是越帮越忙,她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不行,我要去童家看看!”
大太太当机立断地站起了身来,面色间泛着一抹凝重,“胡氏我倒是还摸不透,但五丫头性子我却是了解几分,若是真让她胡乱地跟芙儿说了什么,到时候要后悔都没地去!”
“是,老奴立马让人准备车驾去!”
崔妈妈低下了头去,眸中泛过一抹得意之色,她收拾不了季重莲,自然有人代她去出了这口恶气。
不过季重莲恁好运了,就算窝丹阳那小地方,还有四品大官上门提亲,崔妈妈想着就咬牙,若是真让季重莲嫁了过去,今后这小妮子地位可就水涨船高,自己便再也望尘莫及了。
所以,如今上京城里能讨回一分利息算一分,过了这村可就再没这店了。
到了东阳伯家,胡氏让自己丫环阿箩递上了大太太名帖,那门房还爱理不理,神情里透着几分不屑,手懒洋洋一指便让他们自个去后巷里,那里有个角门通向三房。
大太太派来车夫仿若已经习惯了这般,一拉疆绳便调转了车头向着后巷驶去。
胡氏脸色有些不好,目光却是转向了季重莲,沉声道:“看来三房东阳伯家地位本就不怎么样,大姑奶奶嫁进去真是苦了她。”
“上京城里权贵都是这般,连个门房也是眼高于顶,母亲习惯就好,不要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