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反正也来了这里,七太太既然请了我来,有什么事定是会据实以告。”
季重莲这样想着便也渐渐安下心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世上还真没什么解决不了事,端看你用什么方法从什么角度下手。
远远地,碧元便瞧见裴氏苑门口挂上了红灯笼,她忙不迭地凑近小轿,低声道:“姑娘,怕是有什么好事呢,婢子见着七太太苑门口都挂着红灯笼。”
“喔?”
季重莲也有些吃惊,但不容她细想,小轿已经抬进了苑落,绕过了青石雕花影壁才缓缓停了下来。
碧元扶了季重莲下轿,她抬眼一扫,苑里果真是张灯结彩模样,连花枝都修剪得格外娇美,廊柱上重上了漆,远远看着便觉油亮油亮。
“果真是有喜事?”
季重莲心情也好了起来,看来裴氏是欢喜得想要与人共同庆祝和分享呢!
碧元点了点头,唇角也翘了起来,“婢子看着也是。”
丫环说裴氏后院暖亭等着她,碧元便止步于后院倒座房那块,没有当值丫环婆子都窝屋里闲着嗑牙,吃着茶水和零嘴。
碧元跟着季重莲来过不少次数,与这些人也不陌生,抓了一把瓜子便坐了一个妇人旁边,笑着用手肘捅了捅这妇人,“花婶,七太太苑里是出了什么喜事,用得着这般隆重?”
花婶与另一妇人对视一眼,这才神秘地对碧元说道:“哟,你还不知道呢,咱们舅老爷回来了。”
“舅老爷?”
碧元怔了怔,却是回忆不起花婶口中舅老爷到底是谁?遂又逮着花婶问个明白。
旁边一个妇人却是笑了,“当年广福寺立了功,后来被骆将军相中带往了西北,不就是咱们七太太嫡亲弟弟。”
“啊,是裴公子!”
碧元惊讶地捂住了唇,这个男子她也只是离开广福寺时看到过一个背影,没想到竟然就是那个解了广福寺之危英雄呢。
提到英雄,女人们自然个个来劲,又加上一拨春心萌动小丫环们一旁起哄,花婶几个便开始细数裴衍曾经本家种种。
碧元这厢发生事情季重莲自然不知,她正被裴氏丫环引进了后院暖亭里。
这暖亭顶上八角飞檐,檐下挂着琉璃盏,天色渐暗下,已是蕴出一抹七彩流光,雕花木纹嵌玉石隔扇窗,虽不密风,但却是很保暖。
季重莲还未进暖亭,远远裴氏已是笑着迎了出来。
“重莲,我就怕你不来呢!”
裴氏满脸喜悦,一声大红撒金绣纹百花褙子,没有被她穿出艳丽色调,反而多了几分端庄和厚重。
“七太太相邀,就是有天大事儿我也要搁一边不是。”
季重莲笑着行了一礼,与裴氏携手进了暖亭。
一入得亭里,便有丫环上前解下她斗蓬挂了一旁衣架上,裴氏这才看清了季重莲斗篷下装扮,不由皱眉,“怎地今日装扮得这般清简?”
虽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但今天这样场合季重莲该是要打扮一番,不然话……
“七太太也是,怎地不说府里有喜事,不然我定是要换了衣服才出门,想你那头催得急,这不就赶来了。”
季重莲嗔怪地看了裴氏一眼,眸中却蕴着笑意,就算本家有什么喜事,她跟着乐一乐也就是了,衣饰只是身外物,除了裴氏又没其他人见着倒是不打紧。
“哎,算了,也是我没说清。”
裴氏头痛地抚了抚额,拉着季重莲便坐包了锦垫长条凳上。
“明哥儿与晴姐儿呢,怎地没看到他们?”
季重莲左右看了看,又起身往亭外瞧了一眼,确定没瞧见这两个小小身影,不由有些纳闷。
“他们爹爹带出去玩了,今日怕是回不来。”
说到一双儿女,裴氏总算是露出了笑容,眸中荡漾着母性光辉。
“那真是可惜了,我还给他们带了好多小玩意呢。”
季重莲摇了摇头,目光又转向四周,这才重凝了裴氏身上,拉了她手道:“到底是什么喜事,也说来我乐乐。”
裴氏促狭地看了季重莲一眼,这一眼便让她觉得四肢有些发麻,心中不好预感又重升腾了起来,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间便受了算计似?
“阿衍要回来了!”
裴氏话音刚落,季重莲笑容便是一僵。
裴衍……裴衍要回来?!
季重莲只觉得脑中反复回荡着这一句话,除此之外,便是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除了震惊,莫明还有一丝欢喜和期待……
“瞧你,这是乐得还是吓得?”
裴氏捏了捏季重莲手,见她回过神来,这才说道:“他前不久写信说要归来,说是积了假回丹阳探亲,我心里盼着念着,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你可不知道日子有多难熬……”
裴氏说着眸中便浮现了一丝伤感,六年了,这个弟弟外打拼,也不知道身上添了多少伤痕,才能累下如今战功。
“前不久阿衍又立了功,燕王请了旨,升他为正四品指挥佥事,他才二十一岁啊,再进一步,他便是大宁朝年轻封疆大吏,是我们裴家骄傲!”
裴氏越说越激动,双眸泛红,但其中却闪着熠熠晶亮。
裴氏这样愉悦情绪就像一波湖水激荡翻涌,不知不觉中便感染了季重莲,她不禁脱口道:“恭喜七太太!”
裴衍是裴家希望,如今他有出息了,得意了,自然是全家骄傲!
可想到裴衍就要归来,她竟然又生出了一丝隐隐心慌。
他是否还记得多年前曾经说过话,他待她心意是否没有改变,他又是否是为实现诺言而来?
她对他记忆似乎还停留那个十五岁少年身上,一袭墨袍包裹着他颀长身形,刀削似下颌,不厚不薄唇色微微泛着点黯淡粉色,高挺鼻梁,冷漠眼神,就连那双浓黑眉毛尾间也是微微上挑,冷峻逼人。
只是多年过去了,当日少年应该长成了一个挺拔魁梧男人,经过风沙洗礼,血腥浸染,恐怕比当年他加令人生畏。
不知道怎地,想到那样裴衍,季重莲便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这不也是你福气?!”
裴氏意有所指地说道,目光中含着一丝兴味地看向季重莲,不无意外地看着她羞红脸蛋,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笑容之后,裴氏却是一声长叹,“你不知道,那时听说了……听说了秦公子事我心里有多担忧,好如今这人已是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愿意告诉我吗?”
裴家打探到消息并不确切,裴氏只是模糊地知道秦子都与季重莲有婚约,后这婚事怎么就不了了之了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内情。
“七太太既然也知道这事,我便不瞒你了。”
季重莲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轻声道:“这事本是家父多年前与人定下,秦公子虽然遵循婚约而来,但到底不是我良人,所以这婚约如今已是作废,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我已是有过婚约之人,七太太可会看轻了我?”
季重莲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裴氏,虽然她说得好似轻松,但整颗心却是绷紧了,若是裴氏介意,那么她态度是不是会影响到裴衍?
毕竟,这个时代定过亲又退亲女子名声到底没有那么好听,她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你说这是什么话?!”
裴氏嗔怪地看了季重莲一眼,“那时你尚且年幼,又如何知道令尊定下婚约,即使知道了,怕也是无从改变……如今没有了也好,我到看不出这世间男儿还有谁比我家阿衍还好?!”
裴氏话语带着溢于言表骄傲,季重莲“扑哧”一声笑了,“敢情七太太眼中,连七老爷也比不上阿衍了?”
“这……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裴氏倒是难得地红了脸,虽然七老爷季宁没有出仕,但才华还是有,重要是对裴氏一心一意,结婚那么多年来,可是连通房都没一个,有这样一个丈夫,怕是任何女人都知足了。
季重莲只一旁捂唇笑着,却并不说破。
裴氏却是有些羞恼了,站起身来瞪了季重莲一眼,假装恶声恶气地道:“这里等着,我去厨房安排一下,今日就这里用晚膳。”
“是,恭敬不如从命!”
季重莲出门时候本就做了这个打算,如今裴氏一说她自然不会推迟。
裴氏点了点季重莲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女孩面前她才能有如此真实一面了,笑着闹着半点也不用拘束,虽然俩人隔着辈份,但那种感觉倒像是朋友。
阿衍看上女子果真是不错!
裴氏带着丫环离开了,暖亭骤然安静了下来,暮色渐沉,季重莲踱步到窗边,暖亭下是一汪流动湖水,波光粼粼,落日余辉下好似缀着颗颗宝石,闪耀光芒晃得人微微眯起了眼。
突然,暖亭后门有一声关门响动,虽然极轻极细,但是也听进了季重莲耳朵里,她立马警惕起来,不由出声问道:“是谁?”
来人没有回答她,那渐重脚步声却是向前而行,直至拐过了那盏耸立汉白玉罗汉屏风。
季重莲心中一紧,晃眼之间便想要夺门而出,可脚步提起一瞬间却是骤然放下,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回过了头。
她看见了什么?
这不是真吧?
眼前男子挺拔威武,一身银色甲胄还来不及卸下,难掩一身奔走风霜,墨发披他脑后,只用了一圈红绳束住了顶端,冷峻眉眼,高挺鼻梁,刀削似下颌,双唇有些干裂,看见她时却微微扯起了一个弧度。
“裴衍!”
季重莲惊呼一声,双手不禁捂了唇上。
男子唇边笑容却是缓缓拉深,“怎么,如今连舅舅也不会叫了?”</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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