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莲回来后也去看了季幽兰,只是因着脸上伤,她已是深居简出,见面聊了几句也不见了往日笑容,季重莲看着着实有些心酸。
“疏痕膏”是用了,可季幽兰脸上仍然有着浅浅疤痕,隔着远了不觉得,但离近了一眼便能看见。
曾姨娘为了这事没少哭天抹泪,只道她们母女不幸,也不知道是被哪个狐狸精给克。
这样意有所指,季重莲只是听着,并不接话。
再说三老爷季明忠与容芷也不这里,谁能听到她抱怨呢?
三太太姚氏倒是偶尔会来探望季幽兰,但话也不多,坐坐便走,也就是嫡母本份。
季幽兰两个哥哥不是多话,季崇泽随了三太太性子,季崇亮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对自己妹妹也不是特别关心。
季明忠倒是寄了很多补品和药膏回来,可用来用去也就只有那个效果了,季幽兰慢慢地也认命了。
季紫薇过得加小心翼翼,也不再对谁冷嘲热讽了,许是季幽兰那事终是吓到她了,若是她再翻出点风浪什么,她真怕有一天季幽兰起兴了也将她脸给划花,那她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季明宣倒是对女儿这番听话乖巧很是满意,只当她是懂事了长大了,又夸赞了柳姨娘几句,小俩口关系加和美,如胶似漆一般。
大太太似乎想要将功补过,季老太太面前挣表现一般,没过几日便雷厉风行地去了四房,硬是要柳姨娘打开库房,她要照着册子清点沈氏嫁妆。
这可将柳姨娘惊了,一边安抚着大太太找借口拖延,一边让身边丫环赶去找季明宣,她把持沈氏嫁妆都三年了,可不能临门一脚时给闪了腰。
大太太也不急,命了崔妈妈端了椅子,就这样坐院子里,身后婆子丫环站了两排,比声势浩大,她可半点不输柳姨娘。
“这好好地怎么就要清算太太留下嫁妆了呢,难道大太太还信不过婢妾吗?”
柳姨娘抹了抹汗,却还是强撑着笑脸问道。
大太太轻蔑地瞥了柳姨娘一眼,那意思大抵是“信得过你,你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见大太太不说话,柳姨娘汗滴得了,从前也没见着大太太惦记过沈氏嫁妆,怎么从上京回来就全变样了,难不成还是要替季重莲主持公道,将这嫁妆给夺回去吗?
柳姨娘可听说了季芙蓉上京城觅得一门好亲事,便想笑着拉拉近乎,“大太太,婢妾可是听说大姑娘定了东阳伯家,婢妾早准备了给大姑娘添妆首饰,一会儿便给您送去?”
“喔?”
大太太挑高了眉,似笑非笑,“你还有这份心,真是难得了!”
柳姨娘是什么底子大太太哪有不清楚,季明宣又是个不上进,说是给季芙蓉添妆,那些东西不是季明宣公中揽,便一定是柳姨娘沈氏嫁妆里抠出来,季老太太如今这般护着季重莲,她可不想去触为份霉头!
柳姨娘原以为这样说大太太好歹会缓和一些,却没想到她油盐不进,竟然没有半分妥协意味,心里便着急了。
“不是说这钥匙四弟身上,怎么人还不到?”
大太太又向外瞄了一眼,话语中已是有些不耐,“若是等不到四弟,这锁我看就找把斧头给劈了,后头清算完了再给配上一把就得了。”
大太太说着已是站起了身来,眼看便要吩咐崔妈妈办事了,柳姨娘急得想上前拉去,但到底顾忌着自己身份,大太太一个眼神过来,她便有些缩了手脚。
季明宣这时却是恰好赶了过来,步如疾风,将身后水灵都给甩得远远。
柳姨娘顿时眼睛一亮,如遇到救星般地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老爷,大太太这是来清算沈氏嫁妆呢,你可一定要给拦着,不然咱们后都没着落了!”
季明宣神情一凛,拍了拍柳姨娘手背,“这事你放心,大嫂再怎么横,也只能大哥面前耍耍威风,这是四房,说什么也轮不到她做主!”
“嗯!”
柳姨娘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一下便有了底气。
季明宣已是一撩衣袍走到了大太太跟前,神情倨傲,面色不善,“听闻大嫂给大侄女定下了一门好亲事,可这亲事再好也不能指望着别人嫁妆给她添妆不是?这说到哪里都没这个理!”
“你说什么?!”
大太太一听脸色就变了,她本还想与季明宣好好说说理,没想到他一上来便是这般不客气,冷嘲热讽样子只让人想一把扑过去狠狠地掐他几把。
这季明宣真是被柳姨娘给迷得没轻没重了,这样话都说得出来?
“我说什么大嫂难道听得不清楚?”
季明宣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来,谁不知道大太太打主意,季芙蓉高嫁了,她也可以趁机再回上京,到时候将丹阳这片烂摊子一扔,他们奔个一家团圆,哪有这么容易?
眼下竟然将手都伸到沈氏嫁妆上来了,这东西他就没打算用,准备留着给自己当老本呢,至不济两个女儿出嫁时分点出去罢了,儿子娶媳妇还不是要公中补贴,季老太太还呢,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这事是老太太吩咐办,你怨我也没用!”
大太太想到什么,忽地笑了,话语里狠狠地刺了一回季明宣,“老太太连你这个亲生儿子都信不过,这才指着我来给五丫头他们姐弟做主,以免有些人被黑了心肠,连亡妻嫁妆都想要吞了去,那说出去丢可是季家脸面!”
“季家脸面早没了,我还怕什么?!”
季明宣恼羞成怒,挽起了袖管挡库房跟前,一脸凶恶地扫了扫大太太那帮人,“谁想要清点库房,行!先将我撂倒了再说!”
柳姨娘抿着唇,眸中绽放却是一抹得意笑容。
大太太气得脸色铁青,看来这季明宣真是不要脸了,枉自还读过几年圣贤书,如今模样看起来和流氓有什么凶别,只不同是,他是个有文化流氓!
一众婆子面面相觑,有季明宣挡跟前,大家都真不好拥上前去,若是哪里碰着了摔着了,后主子们没事,可挨板子受过却是他们!
崔妈妈眼神一暗,上前大太太耳边低声说道:“太太,这瓷器还怕瓦缸呢,咱们没必要和四老爷硬碰硬,不如……”
大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崔妈妈,低声骂道:“我如今还能去找老太太吗?这点事都办不好,老太太心里会怎么想?我就不信,我还收拾不了他们!”
大太太如今与季老太太关系正僵着呢,她就想着将这件事情做好了,以此来缓和一下婆媳关系,若是再闹到老太太跟前,看不拿白眼看她?!
“是!”
崔妈妈抹了一把额头上汗水,讪讪地退下。
看着季明宣那一副趾高气扬模样,似乎笃定了没有人敢动他,大太太捏紧了拳头,一声冷笑,“去,将四老爷给我请到旁边坐下!”
婆子们怔了怔,却是犹豫着不敢上前,这下季明宣得意了,嘴角一翘道:“大嫂何必为难他们,我是季家主子,他们如何敢对我动手?”
大太太脸色阴沉,蓦地转身,狠厉目光扫过众人,“若是场谁敢不听我吩咐,打了板子后全家发卖,别忘了你们卖身契还捏谁手中!”
“你……”
季明宣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强撑那里,柳姨娘则是担心地绞紧了手帕,大太太拿这一说道,不少人心里可都动摇了,这局势不会就此倒向另一边了吧?
“还不给我拿下!”
大太太一声高喝,婆子们连连点头,心里却还揣着担忧,犹豫着向季明宣走了过去,先是试着劝他离开,被他暴怒地踹翻了两个人后,慢慢地大家下手也不客气了,一窝蜂地拥了上去,抓手抓手,抬脚抬脚,扭着季明宣便将他给拖了开来。
“你们敢!回头爷办了你们!”
季明宣不断地吼叫挣扎着,无奈他双拳难敌四手,这些婆子平日里可都是做惯粗使活计,那力气大又岂是他这种文弱公子哥可以抵挡,三两下便被按了椅子上动弹不得,只剩下一张嘴还叫嚣咒骂着。
大太太听得刺耳,沉着脸对崔妈妈吩咐道:“去,拿张帕子将四老爷嘴给堵上,省得我听着心烦!”
崔妈妈苦着一张脸应了,这事做下来,看来今后见着季明宣她都得绕道走了。
看着季明宣那张凶恶扭曲脸,崔妈妈心里也胆寒,试着塞帕子过去,那手指却被季明宣给咬伤了,还听他疯狗一般地狂吠,“老虔婆,等爷活络了,看不找人扒了你皮!”
“得罪了,四老爷!”
崔妈妈甩着痛手,心里也冒火了,一手掐住季明宣下颌使劲一捏,趁着他痛着张嘴之际,帕子对准一塞便堵了进去!
从此世界便安静了!
崔妈妈拍拍两手,再也不看季明宣一眼扭身就走,总之人已经得罪了,她再瞻前顾后也是白搭,只要抱紧了大太太这颗大树,今后顺利地回了上京,还怕季明宣报复不成?!
柳姨娘吓得脚都软了,连季明宣都给治住了,若是她扑上去,恐怕挨得惨。
大太太眼神猛地一扫,柳姨娘只觉得魂都要飞了起来,一旁水灵忙将她给扶住了。
“将柳姨娘一干给看牢了,若是谁不识相再敢来拦着,先给我打二十个板子!”
大太太这下是真发狠了,四房婆子丫环怎么还敢来触这霉头,只规规矩矩地站柳姨娘后面,动也不敢动。
大太太这下也不等着钥匙了,眼看着库房门被劈了开来,季明宣眼睛都红了,柳姨娘是彻底瘫软了地上。
大太太得意地瞥了一眼季明宣和柳姨娘,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冷笑,想和她斗,还嫩了点!
库房很按着沈氏嫁妆单子给清点了一遍,少了物件崔妈妈又带上人去柳姨娘和季紫薇苑子里搜了一通,弄得鸡飞狗跳,却是总算给凑齐了。
也是柳姨娘胆子大,原以为是自己囊中物,便没想着要私藏什么,再不济还有季明宣前面拦着呢,沈氏嫁妆说什么也不会落到别人手上。
可哪里知道大太太还能使出这一招,看这架式多半真是季老太太吩咐,不然再给大太太胆子她也不敢将季明宣给办了。
一时之间柳姨娘心灰意冷,季紫薇哭着跑来一看,自然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两母女只能一旁抱头痛哭。
大太太这下是威风了,清算完沈氏嫁妆后,又命人找了几把厚实大锁给锁结实了,再命两个粗壮婆子看守着,这便稳稳妥妥地向季老太太交差去了。
事后季明宣自然找到季老太太告状去了,却被老太太给骂了回去,指着骂他就那点出息,功名考不上,成天醉倒女人裙下,眼下竟然还想指望着亡妻嫁妆,季家哪点少了他们吃喝用度,若是不满意,自个儿打铺盖卷出去住,别指望着季家再给他们一分钱过活。
季老太太疾言厉色,一番话把季明宣彻底给吓懵了,老太太神情看着不似说假,季明宣公道没讨着,反而灰溜溜地走了,心里郁结难消,竟然还被气病了一场。
大太太做了该做事,可也让季明宣彻底没了脸,她到底不敢季老太太面前邀功,便自己老实而又本分地履行着该有职责。
一时间季家也太平了一段日子,至少表面上看着像是风平浪静了,季老太太慢慢恢复了以前模样,只是精神头看着有些不济,常常都会走神,季重莲便常去陪她说说话逗她开心,偌大屋子也就不显得这般空旷寂寞了。
季明惠知道季芙蓉定亲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宽着季老太太心,“大太太有这般想法也不是什么过错,哪个母亲不盼着自己儿女好,老太太也别太往心里去,指不定咱们大丫头嫁过去便是一生顺遂,福泽无边呢!”
关于季明宣与柳姨娘糟心事,所有人都自动忽略,谁提起来都烦心,不如渐渐淡忘地好。
季老太太牵了牵唇角,看了季明惠一眼,“就你会说话,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着了!”
“那可不是,子孙们怎么闹腾咱们不也就边上看着,难道还能替他们管上一辈子吗?”
季明惠也感叹了一句,想来是因着近来家中石强事情有些心焦,这小子偏生不想去参加科考,一心只想从军。
他们夫妻商量了半边,石毅竟是准备将石强给送到军中历练一番,这孩子翻了年不过才十三岁,那么小就离开父母,她如何舍得?
“还为强哥儿事烦心着呢?”
季老太太扫了季明惠一眼,嗔怪道:“你倒是会劝我,不会拿这道理说说自个儿?好歹还有勇哥儿你身边,明年他便要参加院试了,你这做母亲可要多鼓励一番才是!”
“老太太说得是,是我忧心太过了。”
季明惠笑着应了一声,转而想到什么,又道:“五丫头回来时跟我提了想给宇哥儿寻个练武师傅,也不为走从武路子,只是想强身健体罢了,我琢磨着可行,到时候将宝哥儿与天哥儿一起拉着练练,再加上三房两个哥儿,怎么着这身体也比一般孩子强,看我家那两小子就知道了,老太太觉得如何?”
季老太太倏地沉了目光,像是思考着什么,半晌才又抬眉道:“这事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要误了几个孩子功课才好。”
“那自然。”
季明惠笑着点了点头,“该做功课都不能落下,闲暇时再让他们练练武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