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令必从!
一声浩大的“汉军威武!”,汉军左右两翼各自奔出一千骑,在本阵士卒的助威之下缓缓而驰。战马需要一个缓冲距离,直至离开本阵约一百步,汉军骑兵开始提速——
这是李息领军与游牧民族的第一战,他心情紧张地握紧剑柄,手上青筋直冒,瞪大了眼睛观察游牧民族本阵的动静,发现己方奔出两千骑后,对方也缓缓列出一个千骑阵,不知道在呼喊一些什么,随即向前。
李息呼吸一窒,握住剑柄的手开始打颤,有激动,也有担忧,竟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擂鼓!使劲擂鼓助战!”
汉军骑兵绕开了散落阵前的牲畜群,开始完全加速,这些都是长期服役于边军的战骑,虽然没有与游牧民族大规模交战的经验,但至少不是皱儿。两支骑军驰出本阵五百步后开始聚拢,汉军没有号角,只能依靠旌旗摇动的方式发布军令,这极度分散了骑士的注意力。
原本在驱动牲畜群的鲜卑骑兵发现汉军骑兵杀过来,竟也是非常干脆地放弃驱赶牲畜的作业,“哟呵——哟呵——”丝毫不惧地直接调动就要发起反冲锋。
骑阵之前的汉军旌旗突然一挥,整个骑阵向左右两侧散开,速度也在下降,相距发动反冲锋的鲜卑骑兵八百步时,汉军旌旗又是一摇,骑阵左右两侧的骑兵控制战马往外驰骋,而中间的骑兵明显地降慢速度,直至战马停止,在战马的嘶啸声中,大约五百名汉军骑士跳下战马,飞快地解下系在马侧的弩机,在军官急促的吼叫声中快速排成‘一’字型的队列,马上骑士、马下弩兵的汉军在号令中抬起手中的弩机。
鲜卑人似乎知道汉军想干什么,竟是野蛮地反手捅了座下战马一刀,战马吃痛发狂地前奔,随着每匹战马的速度不同,一千余发动反冲锋的鲜卑骑兵拉成了涣散的一个椭圆形。
一群骑着战马的弩兵,看上去极为怪异,但就是这么一个怪异的战法,却是如今汉军能与游牧民族骑兵抗衡的战法之一。
手抬弩机的汉军,他们每双眼睛都盯视这弩机前端的望山,只要敌骑到达望山的位置,自然有军官呼喝号令。前方不断靠近的敌骑,进入五百步时,汉军各队的队官同时吼“起!”,吼声未落,鲜卑骑兵又瞬息奔进一个马位,汉军弩手高抬弩机前端,视训练程度抬高约五十度~五十五度不等的幅度。他们后方约五百步,重新结成骑阵的汉军又降低了马速,在军官的口令声中跳下战马布箭阵。
“准备——”彼此起伏的口令,它听上去是那么的肃杀,手持汉军旌旗的武威执旗官眼睛死死地盯视前方敌军,而各队的队官则是看着汉军旌旗等待信号。汉军执旗官猛地将旌旗下指,军官得令,咆哮“射!”,不绝于耳的弓弦崩弹声响起,平地里好像突然浮起一片乌云,它发着尖锐的破空声扑向疾骋而来的敌骑,汉军射完不看战果,玩命一般地各自奔跑向自己的战马,一个翻身而上,机动后撤。
满天箭矢刺破了天空,像极雨点一般地落下,疾速驰骋而来的鲜卑骑兵正面撞在箭阵,几乎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就中箭。人未死透,座下被弩箭射中的战马前奔惯力未失,那因疾速奔驰而绷紧肌肉的前跨部中箭部位喷泉般地抛洒马血,惯性使得连人带马神奇地飘了起来,马首与之地面碰撞,马屁股受劲被拉扯上抬,成一百八十度重重地砸在地上……
大量鲜卑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后方疾速驰骋的鲜卑骑兵由于马速太快不易控制方向一头钻进去,被成了死尸的障碍物一绊,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原本还是椭圆形的鲜卑骑阵从前方开始,渐渐成了一个不足往外拉的凹形阵。
“好!!!”李息脸色涨红,他不是没有操演过这样的战法,但操演再怎么逼真究竟还是操演,没有什么比看见自己指挥的军队,用自己熟悉的战法大量杀伤敌军更让一位领军将领感到兴奋!他猛地扭头喝问:“前方何人领军?”
苏信也是看得兴奋异常,“是河西郡陈都尉麾下骑军屯长赵不虞!”他喘着粗气,“公主乃是在河西郡被劫,陈都尉惧怕君上重惩,这才舍得把麾下最精锐的一曲骑士遣来听命。这赵不虞乃是其中佼楚,曾侍周太尉平吴楚之乱,周亚夫获罪而死之余,曾是周亚夫亲兵的赵不虞也差点被连诛……诛……”苏信讲到这里突然哑然,他瞪大眼睛看着前方!
鲜卑骑兵不断被阻击之余,狂西狂后派的一千匈奴骑兵非常有经验地绕到侧方,趁汉军骑兵消耗完预先安置好的弩箭,也看鲜卑骑兵死得差不多了,这才 “呜呜呜——”地吹响了号角,狰狞咆哮着一个侧击。
欲撤的汉军骑兵早已听见本阵战鼓的警告,但是战场之上并不是说知道了就等于能做出反应,竟是眼睁睁看着匈奴骑兵咆哮如雷地冲杀过来,瞬间被分割成了两段,前端不能回撤的汉军骑兵与之残存的千余鲜卑骑兵战成一团,后端更是惨烈地与匈奴骑兵厮杀成一堆。
这次轮到狂西狂叫“好!!”,他身为匈奴人,而匈奴人又与汉国军队战战停停、停停战战了数十年,怎么可能会不了解汉军的作战技巧,也正是因为知道汉军的战法,这才驱动贪心不要命的鲜卑土狗上去做诱饵,引出汉军的骑兵,在最关键的时刻发出号令,让一直游弋在侧外的麾下骑兵发动攻击,果然一击奏效!
“阿扎木,西北狼,还有你这个懦夫敕勒人,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汉国人根本不堪一击,只要再胜上几阵,软弱的汉国人必然士气尽失,那时我们一起挥军掩杀,汉国人肯定会逃跑,光是捡汉国人丢弃在地上的武器就能武装你们几千勇士。干不干?”
被点到名字的首领甜甜嘴唇,很是心动的模样,而这时一道不和谐的怒吼声却咆哮起来——
“你这贱狗!拿我们鲜卑勇士当鲜嫩的草芽儿去引汉国人的骑兵,我的勇士啊!”鲜卑人没名字,也没有文化,但他的比喻很生动,草原的牲畜就是喜欢新嫩的草芽儿,很容易受引诱,他就曾经千辛万苦地收集草芽儿去引诱别人的牲畜群,而且成功地拐跑了别人的牲畜。一番怒吼之后,他说了目的,“等一下要让我们鲜卑人先选,我们付出了鲜血,要得到同等的回报!”
被一阵吵闹,原本动心的各部首领略一作想,这只是第一阵,汉军还没伤到根本,而且汉军从来都是以步阵对敌,主力还没有遭受损失时妄自判断会吃大亏,回报与付出利益差距太大了,索性不答,作势观看前方战事。
狂西狂埋怨地盯视一眼鲜卑首领,转头看向羌族首领,“赞颂,现在应该你上了!”
赞颂,河朔地区内最大的羌族人部落首领,他恶狠狠地点头,亲自拿起腰间的牛角吹了起来。后方得令的羌族人骑兵开始缓缓穿过其他部落的军队向前移动,那双因仇恨变得通红,前方厮杀声不绝的杀斗场似乎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羌族人的自尊心极强,同时的,他们的自尊心也极为脆弱,因为缺少文化部族又并不强大,羌族人也是没有自己的文字,一旦受到刺激总会疯狂地喊叫自己的尊严被践踏,践踏他们尊严的人应该付出代价,野蛮地报复回去。
七部首领首领中那名穿戴与华夏人无异的首领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嘴角也是一勾,他祖上本为秦人,随秦将蒙恬出塞屯田,秦失天下,屯田身在塞外的原秦人后裔留在河朔一带,慢慢饮食起居与戎人无异,又自成了一个由秦人组成了半农耕半游牧的奇异部落。他们不以汉国人自居,而仍是自称秦人,但不否认自己是华夏人的事实。(以上属实,没有虚构)
这次,秦人吕炎率五千骑兵参与狩猎,以其说是要来劫掠不如说是听到一个流传,汉境之内出现皇陵古将,心中好奇传说是否属实,想亲自率人来看,不料人没看到,却是见到了汉国的军队。吕炎并不痛恨占了大秦江山的刘氏王朝,也不反对攻杀汉军,只是单纯不想浪费麾下将士这才开玩笑说了句是来看热闹。至于吕炎脑袋里在想什么,谁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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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息看见己方骑军被分割成两部在各自为战似乎也并不担心,举目看向战车兵,吼:“车士出阵——伐杀!”
所谓‘伐杀’,本意是用来形容本国军队对庶民的杀戮,但是被李息用在了这里,意思是说,车骑冲锋,不要在意杀伤了自己人,放胆厮杀,突破游牧民族的骑阵就是达到了接应的目的。‘伐杀’一词在汉代后就被‘杀戮’取代。
汉军战车前驾四马,车舆为横长方形,宽126厘米,进深70厘米,前面与两侧有车栏,后面留门以备上下。车舆右侧置一面盾牌,车舆前挂有一件铜弩和铜镞。
两百轻战车的木轱辘滚动了起来,御手发狂似得用长鞭抽打驾车战马,战马受痛开始前奔,战车被拉动着滚滚向前,顺坡而冲声势煞是浩大。
汉军战鼓声节奏变慢,直至完全消失,本阵士卒用狂热地眼神看着战车向前,在战车冲进混乱厮杀的场地,战车四匹撞到正在厮杀的双方骑兵,仿佛听见了那震耳的‘轰隆’巨响,被撞到的骑兵惨叫跌飞,而战车前的四匹拉车马匹去势仍然不减,仍是蛮横向前,瞬间犁开一个口子,一路冲撞,无人可以匹敌!
战车由四匹战马拉动,冲撞力道十足,通常战车是被用来对付步兵,它也是依靠冲撞力道杀敌,以其说战车上的戈手和盾手是被安排杀敌用的,还不如说是被安排来保护御手更为恰当。
游牧民族骑兵纷纷想避开,来不及避开的游牧民族骑兵不是被撞倒,便是座下战马的马腿被车轱辘横刺而出不断滚动,直径为一米左右的三棱尖刺扫断马腿,像极绞肉机一般的横扫过去,所过之处一路战马悲鸣,人临死前的绝望嚎叫。
狂西狂还真没有想到汉国军队敢于把数量极少的战车派出来接应陷阵的骑军,匈奴骑兵有十余种对付汉国战车的方法,但是现在狂西狂一个也用不上,他麾下的勇士没有准备用来对付战车兵的长矛,只能散乱地对战车御手射箭,但是效果有限,只要战车上的另外两个车士没死,想射死御手难度太大。
“木桩!老子现在哪里去弄木桩!”狂西狂怒极咆哮,“给老子吹号,让那些狼崽子撞,用撞的!”
吕炎的嘴角再一次勾了起来,或许还会在心里嘲讽:“废一般的男子!前面那不是在撞吗?”,他现在就有对付战车的方法,但是,为什么要告诉狂妄自大的狂西狂?如果是氐族人,或许吕炎还会提示一下下,毕竟他和氐族人关系不错,至于素有摩擦的匈奴人和鲜卑人,他巴不得这两伙野蛮人死得再多一些。
华夏人素来喜爱车架,把车架当成是身份的象征,同样地,因为战国时期战车的数目是用来被衡量国力的标准,导致华夏人也把战车当了凶悍无比的利器,每每见到战车出阵,总会变得兴奋异常。现在,看到战车所向披靡的汉军士卒,他们只能嗷嗷大叫地宣泄内心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