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里静悄悄的,东厂厂督高忠跪在平滑如镜的金砖上,一动不动,在详细的汇报完了京师文武大员的动静之后,嘉靖半晌没有吭声,他既不敢偷窥嘉靖,也不敢妄动,这位主子对内侍甚为严厉,动辄杖毙陈尸,他可不敢持宠而骄。
半晌,嘉靖才回过神来,瞥了一眼跪在前面的高忠,缓声问道:“对这个谣言你是何看法?”
听的这话,高忠不由暗自警惕,嘉靖历来严禁内侍干政,平素根本不以政事相询,今日如此问,定然是察觉到武勋有意拉拢他们宦官,稍一沉吟,他才谨慎的道:“奴婢不敢妄言。”
“妨。“嘉靖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此谣言亦有为太监王振平反的意思,你如今也算是大太监,说说你的看法。”
“奴婢遵旨。”高忠一句遵旨,先避免了干政的嫌疑,而后才从容说道:“禀皇上,据奴婢所知,英宗睿皇帝复位之后,用上好的香木为王振行衣棺葬,确有其事,而且智化寺至今仍有王振塑像,土木堡之役,睿皇帝可谓倍尝艰辛,若是王振确系土木堡之败的罪魁,此事就太令人费解了。”
这事确实属实,嘉靖在听闻这个谣传之后,也令人调来有关文档查阅,这事确有记载,微微点了点头,他才道:“继续说。”
还要说?高忠登时有些胆怯,忙叩首道:“奴婢不敢。”
“恕你罪,但说妨。”嘉靖不以为意的道,说着,便端起茶盅浅啜了几口。
听的这话,高忠不由暗自苦笑,有道是伴君如伴虎,真要放胆直言,虽说眼下可能事。但应景的时候就说不清楚了,但不说点也是不行的,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奴婢妄言,睿皇帝年少登基,重用‘三杨’,承继‘仁宣之治’。实是一代英主,断不至于是非不分,若王振乃土木堡之败之罪魁,睿皇帝在复位之后断不可能如此礼遇王振。
再则,当年睿皇帝率师北伐,京营精锐尽出。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皆率众随驾,英国公张辅数征安南,声威显赫,战功彪炳,论资历威望,军中人能比,成国公朱勇。将门虎子,多次与俺答交手,谙熟游牧做战,然成国公一战而亡,英国公也仅只阵亡记载,实是令人生疑。
由此可见,朝廷关于土木堡一役之记载,多有不实。然睿皇帝复位之后,却是绝口不提,其中怕是另有隐情,且事隔多年,奴婢窃以为,此事不可查,亦不宜再提。”
嘉靖颇为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查,他自然是不会查的,英宗复位之后都不深究,他吃饱了撑的。没准还是出力不讨好的事,不过,提提倒是妨,时过境迁,没什么大不了的,土木堡之变,文官才是最大的受益者,这事本就说不清,道不明,一众文官就是浑身是嘴,也难以说清,正好用来拿捏他们。
略微沉吟,他才屏退高忠,正想起身在殿内活动一下,却见的乾清宫掌事太监张钦躬身进来禀报道:“李阁老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