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大雨刹那间吹进乾清宫,潲来的雨滴抽打在脸上,丝丝疼痛。
玄烨定睛瞧着浑身湿透,跪落在地而瑟瑟发抖的岚音,不忍再看一眼。
望着远处氤氲之中模糊的巍巍太和殿,玄烨权衡着眼前这撕心肺腑的一幕。
想到察哈尔部余孽精心设计的阴谋和岚音的欺骗,玄烨的心便又硬气几分。
百年基业与心中最爱之间的取舍,玄烨渐渐倾斜着心中的情谊。
雨滴肆意狂虐的滴在玄烨坚硬的心田,却粉身碎骨,四处迸射,发出揪心的嘶叫。
玄烨仰起高傲的头,挺着胸前九五之尊的龙图,居高临下的望着单薄伤心的岚音,岿然不动。
裕亲王福全满眼心疼,震慑着玄烨的庄严皇威,不敢表露。
痛心的岚音浑身寒气,看不清玄烨清冷严峻的脸庞,却感受到阵阵逼人的寒流,他是金尊玉贵的皇上,自己是低贱卑微的贵人,本无交集的两人,又为何苦苦相恋?沦入这般田地。
他贵为天子,自己身如蒲草,断了痴心妄想的念头吧,如今这场大雨也该浇醒自己。
岚音如今满心都是八阿哥那恬静的笑容,她不容任何人将自己唯一的希望带走。
失落的喊道:“求皇上让臣妾独自抚养八阿哥胤禩。”
福全一怔,原来八阿哥的名字叫做胤禩,暗自记在心中,感叹皇上的用心良苦,上天既然赏赐下礼物,又为何苦苦相逼?
只见玄烨依旧未语,宽大的云袖内,紧握双拳,雨水掠过高挺的鼻梁,温润的双唇,敲醒着自己理智。
“皇上,小心龙体。”福全在玄烨身后低吟道。
“带良贵人进来。”玄烨冷冷的挤出一语,转身而去。
“是。”福全对身边的宫人使着眼色。
不多时,岚音和落霜已经跪在乾清宫内,青石砖上泛着阴冷的寒意,玄烨高高的安坐于鹿角椅之上。
岚音望着陌生的玄烨,面带哀怨的卑微讲道,“求皇上,让八阿哥留在长春gong中吧,臣妾愿永独居宫中,哪怕封宫十载也愿意想换。”
玄烨勾唇一笑,薄情的回道,“良贵人何出此言?这般闲愁哀怨,难道是朕亏欠了你吗?”
面对玄烨的质问,岚音的心已冰冻如麻,咬着红唇,隐忍着眼中的泪水,“臣妾不敢,皇上对臣妾恩重如山。”
玄烨心中冒着怒火,望着岚音隐忍的面容,似乎要撕裂所有的伪装一般,既然恩重如山,又为何存心欺骗?
岚音见玄烨眼底的愤慨,悲伤的讲着,“臣妾不敢妄求盛宠,但求与八阿哥平安一世,臣妾愿永远撤下侍寝的绿头签为誓言。”
福全提心吊胆,岚音虽生下日后可为依靠的八阿哥,但八阿哥毕竟是黄口小儿,能不能成得气候还很难讲,岚音年纪尚轻,竟拿自己的绿头签为誓,恐是葬身一世。
在宫中没有皇上的恩泽,便失去了所有。
玄烨听后哈哈大笑,“良贵人所言差矣,是在责怪朕没有雨露均摊吗?”
面对皇上的轻薄狂语,岚音羞愧的不敢抬头。
只听玄烨继续讲道,“圣人讲,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祖宗家法,位份低的嫔妃一律不能亲自抚养皇子,朕念旧情,心疼于你,便将八阿哥送与钟粹宫,那惠嫔和通嫔皆生养过皇子,良贵人又何苦为之伤神?
你刚生过皇子,身子单薄,待日后养好身子,朕会吩咐敬事房恢复你侍寝的绿头签,后宫嫔妃众多,朕定会雨露均沾,良贵人不要糟蹋自己,回宫去吧,今日之事,朕念在你生养皇子不易,便不做重罚,回去闭门思过,将《女诫》抄写百遍。”
岚音瘫坐在地上,皇上竟如此薄情寡义,落霜也是一副不愿相信的神色望着无情的皇上,顿时,乾清宫内陷入死寂。
难道所有的情谊都化作轻烟而逝去了?岚音想起残害太子,暗藏祸心的惠嫔,皇上岂不是将八阿哥往狼窝里推?
卑微的低语恳求道,“臣妾知罪,不该心存妒忌,愿接受一切惩戒,但八阿哥是臣妾的命啊,皇上拥有万里河山,天下百姓,三千佳丽,众多皇亲。
而臣妾却只有八阿哥唯一骨血亲人,臣妾入住长春gong以来,品尝了太多世态炎凉的滋味,八阿哥是臣妾今后在宫中所有的寄托,臣妾只求皇上施舍一分昔日的恩情,成全臣妾安宁一世、与世无争的夙愿吧。”
句句戕血,字字真意,岚音死死盯着玄烨薄凉的双眼。
“放肆。”玄烨隐藏着所有的柔情,含着帝王的冷冽,大声喊道。“难道朕不是良贵人的亲人?是朕平日太骄纵于你,竟敢如此对朕讲话。”
岚音被风早已打乱的头上,滴着雨珠,无声的抗拒,眼中隐忍着所有的情感。“皇上如若铁石心肠,臣妾便长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