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昭仁殿内,玄烨隐忍的坐在龙案之上,缓缓放下手中的古籍札记。
“微臣拜见皇上。”裕亲王福全行着君臣之礼。
“平身吧。”玄烨声音很轻。
“皇上可是有心事?”福全见皇上面带愁容,试探的问道。
梁公公递着眼神,自从半月前从永和宫回来之后,皇上在人前总是极力的隐忍,独自一人时,脸色冷若冰霜,闷闷不乐。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哎,纳兰果真是我大清的第一才子啊。”玄烨这几日将这浣溪沙的诗词在心中默念了数回,尤其那最后一句的,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越品着,越觉得贴切,心中却无限伤感。
福全愣住了,纳兰的性情如南方文人,喜交寒士,竟能做出如此美妙凄凉的诗词,世人谁能逃脱情爱二字啊。
“皇上,情到深处无怨尤,还请皇上宽些心思。”
“裕亲王来的正好,陪朕痛饮一杯吧。”玄烨站立,所有人都敬畏自己,孤家寡人的滋味的确难熬,而裕亲王则是自己唯一可以畅所欲言之人。
“好,臣定当奉陪。”福全心中盘算着,如何宽解皇上的心思。
梁公公听闻赶紧下去张罗着。
玄烨与福全一同到了弘德殿。
一盏茶功夫,宫人们便端着白玉九曲酒盏和数碟清淡的小菜奉到桌前。
玄烨几杯热酒饮下,“裕亲王,朕是不是个好皇帝?”
福全惊的倾洒了手中的美酒,立即跪地,“皇上何出此言?皇上的功绩哪里用臣来讲啊,天下世人皆知。”
“哈哈,今儿无旁人,你且讲讲,让朕高兴高兴。”玄烨略带醉意。
福全知晓长春宫封宫百日一事,却不知内在的缘由,看着皇上微红的双颊,果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臣且不讲那件件丰功伟绩,单单这御门听政一事,便足矣证明一切。”
前朝御门听政都是在太和门,皇上亲政以后,便改到乾清门,虽然乾清门不如太和门气派尊贵,但乾清门紧挨着乾清宫,皇上不讲究排场,重实效,实属难得。
“这都是尔等小事,不足挂齿。”玄烨摆着手。
“虽为小事,却彰显皇上勤政爱民啊。”福全端起酒杯,“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引得玄烨哈哈大笑,“朕与裕亲王同为亲兄,无需客套,这万岁之语在朝堂上讲讲也罢了,莫要再讲了,万岁都是虚言啊,这皇上的难处,恐是裕亲王早已预料到了吧。”当年裕亲王回答父皇的话语,“愿为贤王。”仍历历在目。
“皇上莫要取笑微臣了。”福全为皇上倒着佳酿。“微臣的确没本事,这入关以来,皇上的功绩可与太祖、太宗齐名啊。”
“朕自坐上那龙椅,便再未睡得安稳过,从未有片刻的喘息,十九年过去了,朕的心也劳累不堪啊,但为何朕连一个心爱的女子都?”玄烨无奈的闭上眼睛。
福全被皇上的深情所感染,风光威严的皇上,也是血肉身躯的男子,怎能无七情六欲呢?
“微臣虽不懂得这情爱一事,不过前几日皇上嘱咐的事,微臣留意了。”福全从怀中拿出一薄纸。“这是令女子受孕的药方,请皇上过目。”福全寻遍了大江两岸,才从江浙富贾家中寻来的。
玄烨缓缓接过药方,心中泛着苦意,岚儿的身世如此尊贵,是不是令那草原上的黄金家族永远绝嗣呢?
不,那是自己与岚儿的孩子,早已不是那没落的黄金家族的传人,却是冉冉升起如金子般的爱新觉罗家族。
有了皇子,岚儿便有了依靠啊,玄烨琢磨着。
“皇上?”福全不安的问道。
“裕亲王,朕是大清的皇帝,必要守住着祖宗的江山啊。”玄烨感叹着,终是不忍啊,岚儿岂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裕亲王着人送去长春宫吧。”
“皇祖母那边?”福全谨慎的问道。
“皇祖母那边,朕会挡着,你着人熬好,只讲着为补药,送去便是了。”玄烨盯着墙上的苍劲的古言:求全之毁,吉德也。
“微臣定会做好的。”福全想到岚音的处境也极为担心。“微臣斗胆问一句,皇祖母那边是不是再让母后去劝一劝啊。”
玄烨摇着头,岚儿的身世,怎能相告?众人皆知?恐引起蒙古部落大乱啊。
福全见皇上颇为踌躇,到底发生了什么?令皇上如此伤感踌躇?
皇祖母平日仁爱有加,怎能棒打鸳鸯?
两人各怀心思,杯盏交错,几经辗转,
“裕亲王,如何让女子永远不能忘却心中的爱人呢?”玄烨的思维已渐渐模糊。
“皇上,世上本无永恒,要么便是刻骨铭心的情爱,要么便是蚀骨之恨的仇恨,才能令人难以忘却啊。”福全苦涩,其实心中还有一语,那便是从没拥有过的无奈遗憾和无缘错过,也同样难以忘怀。
“裕亲王果然比朕聪慧,你看那上书房的书桌上,还有当年朕与你刻的棋盘呢。”玄烨笑着回忆起往事,无忧无虑的那几年上书房的日子,浓浓的亲情洋溢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