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列车喷吐着烟雾沿着粤汉铁路武汉至长沙段一路疾速南驶。
武昌至长沙的362公里铁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说是中国第一条干线铁路,更准确的来说,其是汉粤铁路的北线工程的核心。之所以被称之为“干线”,是因为这是第一条连接两省省会的铁路。
三年前,数名来自英国、法国等国的铁路工程师用时半年勘察线路,精心筹划编制出每公里平均造价3.54万元的筑路计划,同时制订分段修建、分段运营、三年建成的经济方案,而实际上,这条铁路最终提前10个月完工,而且造价相比于最初预算降底了10%——这是得益于所需铁轨,准确的来说是钢轨,都是由大冶铁厂提供,其生产的钢轨、鱼尾板以及螺栓等物料的价格远低于从英国进口的熟铁轨。
而这条铁路同样也是世界上第一条“钢路”——完全由钢轨建成的道路,相比于熟铁轨道,它的使用寿命更长。现在随着的大冶铁厂生铁产量以及钢产量的增加,越来越多的钢材被应用于铁路和筑建上,非但没有增加成本,反而因为大量使用国产路料,使得其成本在很大程度上得到降底。
尽管这条铁路早在一个半月前便已经筑成,但因为尚未交付、验收,所以未投入使用,直到鼠疫疫情爆发后,迫于需要,未经验收的“武昌至长沙段”铁路才全线投入使用。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往返的列车总会将防疫所需要的各种物资从武昌运至长沙。相比于水路,铁路的运力或许不及水路,且运费相对较高,但是它却有着速度快的优势——单程只需要8个小时,当然这是在沿途不停靠车站的情况下,如果是普通列车则需要10个小时以上。
但8个小时可以从武昌抵达长沙的“快速”,还是让人们充分感受到了“千里江陵一日还”的奇迹,实际上,在第一列从武昌驶抵长沙的火车靠站的时候,长沙的报纸对此事的惊讶甚至超过了对防疫的关心。
毕竟瘟疫是古来有之的“寻常之事”,而这朝发夕至的“火轮车”,却是恒古未有之事。同样他们也能够从这短短的八个小时中,感受到火车将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受限于种种原因,至少现在普通百姓还没有感受到火车轮给生活带来变化——武昌至长沙并没有开通普通客车,所以至少在未来的几个月中,至少在防疫结束之前,他们都不可能有体会搭乘火车的便利。
但是至少现在这条铁路已经给朱宜锋的生活带来了改变,可以乘火车抵达长沙,并且可以迅速返回武昌。
铁路的筑通改变了许多事情,就像此时置身于火车站中等待着主公到来的伍星联、左宗棠一般,至少在此之前,他们很难想象主公可以随时从武昌来到长沙。
“铁路公司那边说,主公的专列,再过二十分钟,就会抵达长沙……”
随员的话还没说完,左宗棠便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甚至特意看了一下怀表。
“还不到七个小时!星联,似乎比你们来的时候还快!”
“左大人,汉督乘座的是专列,只有六节车厢,而且还是空车,如果不是因为铁路刚刚筑成,70公里也没问题!若是正常的十六节车厢,半客半货的话,速度最多也五十公里,实际上速度应该在40公里左右,按照设计的运行时速,未来这条铁路上的火车是时速35公里。”
一旁的李存白解释道,他是铁路公司职员也是长沙站的站长。和汉粤铁路公司的职员一样,他也是毕业于汉口的“帝国铁路学院”,年青化,或许是汉粤铁路公司最大的特点,同样也是各个企业的特点——许多工程技术人员都是二十来岁的年青人。
“不慢了不慢了,35公里,也就是70里,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就是一千六七百里!日行千里、当真是日行千里啊!”
左宗棠感叹着,难怪主公会在电报中告诉他,抵达长沙后他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主公会在明天早晨返回武昌。
实际上按左宗棠的本意,他并不希望主公来长沙,尽管现在长沙并不是疫区。但万一鼠疫传染到这里呢?也正因如此,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坚持要来长沙的主公才答应不下车。
“将来火车只会更快,左大人,毕竟咱们中国是个大国,按现在的速度,从广州到黑龙江需要几天的时间,以后肯定会有更快的火车,要不然这费时也就太久了……”
对于铁路,李存白有着他的看法与见解,在他看来铁路的未来就是速度更快、载货更多!实际上,这种观点是全世界通行的观点。
帮他们在谈话的,伍星联则站在那里,他的心情显得有些沉重。而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向主公交待。
而现在主公来了!
在众人的谈话中,远处传来了汽笛声,一列火车正缓缓的驶入这座简易的火车站——西式的长沙火车站并未投入使用,现在投入使用的只是一座简易车站。
该如何交代?
寒风刺骨,雪意欲浓,伍星联打了一个寒颤,他想到了,现在于各地愈演愈烈的鼠疫,顿时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在上车的瞬间,伍星联甚至有一种冲动,他想要离开这里。他不知道应该作何交代。但是现在说什么已经晚了。此时的他显得有些浑浑噩噩的,甚至只是随着左大人一同,向主公行礼,然后便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
“你就是伍星联吧!”
与左宗棠简单的寒暄几句之后,朱宜锋看着伍星联说道。
“你为粤湘两省的疫情殚精竭虑,昼夜操劳,实是令人感动,此时湘粤之疫实为数千年所未见者……能得你与众医生竭力相挽于狂澜,实在是粤湘两省百姓之大姓!”
在简单的夸上几句之后,朱宜锋便直接切入了话题。
“现在,两省的疫情怎么样?”
尽管有些失神,但是伍星联仍然连忙介绍起情况。
“现在疫区已经扩大至少117个县,目前有32736名百姓感染鼠疫,他们的症状相近,发烧、咳嗽、出血,然后死亡,皮肤的几天内变成紫色……”
伍星联介绍着情况的时候,朱宜锋则站在地图边,这是一部疫情地图。上面清楚的标注着疫区的情况。
“最早的病例确定是在什么地方了吗?”
“回主公,是在连山的宜善镇。”
“是本地原发?”
“不是,我们目前怀疑其是由的云南传入,在广西亦有鼠疫爆发,据信皆为云南传入……”
果然和最初的推测的相同,鼠疫是从云南传入的,根据情报显示,早在去年年初,云南即已经爆发鼠疫,而且发生在云南的回乱,更是导致鼠疫的进一步扩散。
“嗯,既然确定了传染源,那么就暂时封锁省界吧,还有本督已经指示停止从云南、广西以及贵州等地采购物资,至于军工需要的硫磺、硝土,现在已经完全转向从荷属东印和智利购买,总之一句话,只要防疫需要,府里会满足你们的一切要求!”
在所有的从西南采购的物资之中,最为重要的就是云南的硫磺以及三省的硝土,这些是制造火药的必须品,而现在,除了加大自身的硝土产量之外,就是加大硝石的进口量。相比之下,尽管进口的硝石价格更贵,但是至少不会带来疫病的威胁。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中,朱宜锋不时的询问着防疫的情况,尽管这些信息都可以通过防总的电报上报获得,但这次亲抵长沙,却充分显示出他对此事的重视,同样也是等于给地方加了码,令其不至于掉以轻心。
在会面即将结束的时候,朱宜锋又特意告诉他们,将会再从湖北调派十五个团的部队执行疫区的封锁任务。
“绝不能让疫情继续向隔离区以外扩散!……现在既然没有药可治,那么有没有办法预防它?就像是种牛痘预防天花一样?”
在列车驶离长沙后,站在月台上,想着之前汉督的那句话,伍星联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的脑海中闪动着一个念头,那个似灵光一现的念头不断的在他的心底蔓延着,有时候一道灵光突现,总会给人带来很多改变,让人们看到一扇从未曾注意到的“大门”。
是的,或许没办法治疗,但是可以想办法预防啊!
“伍医官……”
左宗棠看着站在那里,似乎有点走神的伍星联正想劝说他的时候,却只见到其有些激动的说道。
“左大人,告辞,我要去疫区,现在就过去!”
话音一落,伍星连便立即不顾礼节的,有些急不可待的对李存白说道。
“站里现在有车吗?我现在就去株洲,左大人,通知轮船局,我要一艘汽船在株洲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