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远庖厨?”卫平摇了摇头,笑道,“如果哪天离了厨子,君子自己又不肯下厨,难道就活活饿死,不吃饭了?”
何昱有些诧异地看了卫平一眼,小声说道:“将军误会了,君子并不是不下厨,只是应当远离宰杀牲畜的血腥,更不可以亲自动手。”
卫平这才知道自己一直错解了“君子远庖厨”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不过他面皮一向比城墙还厚,倒也不觉脸红,只是摆了摆手,道:“这一点卫某自然知道,但何大人搞错了,卫某并不是什么君子,而是一名将军,走过尸山血海,剖一条鱼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何昱原本见卫平文质彬彬,又吟了一首好诗,早已将卫平引为同类。直到此刻,他才想起卫平的身份并不是文官,而是奋武将军,顿时语塞。
卫平却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钻进船舱。须臾,等卫平出来时,手中已经端着一只陶盆,盆中是一尾刚刚剖好的大鱼。
那对老夫妇本来不知道这行人是什么来头,如今方晓得是些大官,顿时有些畏首畏尾起来。不过,看到卫平剖好的鱼,那个老渔夫的眼睛刷的便亮了起来,也忘记了害怕,啧啧连声,大声道:“老朽剖了一辈子鱼,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剖鱼的,真是开了眼界。”又道:“老婆子,赶紧上岸支灶生火,帮几位尊客炙鱼!”
卫平笑道:“只需借口锅,卫某自己动手。”
很久没有施展过厨艺的卫平终于得以一展身手,很快,一碗令人垂涎欲滴、色香味俱全的醋鱼便摆在了众人面前。卫平呵呵笑道:“大家都来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作为打渔人家,这对老夫妇整天跟鱼打交道,自然也会烧鱼。只是看了卫平那一连串的娴熟动作,顿时自叹弗如,但也把卫平烧这道醋鱼的手法暗暗记在心里,只待卫平等人走后,他们便要一试。当然了,这样烧鱼好不好吃,他们还不敢确定。这么多大人物在此,也轮不到他们动筷子。其实非只他们,就连何昱都不敢轻易提箸,双手将筷子奉到卫平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将军未动,下官岂敢轻动。”
卫平转头笑道:“阿珠,你先来尝尝。”
此时梁绿珠是作男装,卫平自然不好喊她梁姑娘,也不好喊她珠娘,只得以阿珠代替。梁绿珠初时没回过神来,被李瑶琴推了一把,这才从何昱手里接过筷子,轻轻夹了一片鱼肉塞进嘴里,不由脱口赞道:“鲜嫩酸甜,好吃!”
卫平知道这个年代的人,尤其是那些自重身份的人,都讲究分食制,所以刘关张三人同桌而食、同榻而寝才会被视为关系亲密的象征。他倒没有指望何昱等人会拿着筷子在同一只碗里翻来拨去,不由笑道:“老人家,还请多取几只碗来,卫某也好帮大家分一分。”
那老渔夫留了个心眼,竟悄悄多取了一只碗。卫平也没有在意,将整条鱼分开。众人尝了,齐声叫好。何昱却拱手问道:“将军,此鱼可有名称?”
文人终究是文人,吃个菜也要问个名字,卫平终于明白后世那些高大上的菜名是怎么来的了。不过,卫平可不想在这方面动太多的脑筋,直接道出了这道菜的本名:“西湖醋鱼。”
何昱却抚掌笑道:“好名字!西湖之名为将军所取,此鱼又在西湖所炙,实乃一大雅事!”
从此,西湖醋鱼便成了钱唐城内外酒家必备的一道名菜。而那对偷学了手艺的老夫妇,也就此在西湖边上开了一家酒肆,因这道西湖醋鱼,生意十分红火。
梁绿珠却越发看不懂卫平了,一个舞刀弄枪的将军会写诗也就罢了,居然还会做菜?就让她的好奇心大起,时不时地总会偷偷瞄上卫平两眼。素不知,女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好奇心,关注多了,说不定哪天就动了真情,而梁绿珠却是很早就已经打算这样淡漠地过完一身的。如果不是对“生”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兴趣,历史上的梁绿珠又哪会轻易地便纵身一跳呢?
…
第二天一早,胡冲来到了钱唐县。他对卫平的感激之情其实不下于刘翻、祖始,在他心中,卫平不仅帮他争取来吴郡太守一职,更是早在建邺时就护了他全家安全。所以,胡冲的殷勤态度甚至还要远胜过刘翻、祖始,给卫平送来了一份长长的礼单。
卫平看着礼单上开列的田宅地产、金银珠宝、美女佳人,不由暗暗摇头,笑道:“胡大人,这份礼太重,卫某可不敢收。这样吧,卫某只留下一琴一笛便好。”
毕竟胡冲虽然没有像刘翻、祖始那样自称属下,但也自比为卫平的心腹,如果卫平一件礼物都不肯收的话,恐怕会黄了他的面子。他看梁绿珠和李瑶琴爱好音乐,闲暇时也常常独自于院中歌舞,看到礼单中有一琴一笛,便想留下来送给她们,让她们打发无聊的时光。
却听胡冲呵呵笑道:“将军好眼力!此笛名为柯亭笛,乃是蔡邕昔年即兴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