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好好好!”
听到沈叠箩的邀请,秦时彦喜得眉开眼笑,连忙几步窜过来,然后就占到了沈叠箩的身边,还特意挨得沈叠箩挺近的,不过,他倒是没敢靠上去。
沈叠箩自然察觉到了秦时彦的靠近,她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动了一下脚步,离秦时彦稍微远了一些,然后示意秦时彦像她一样往外看。
“殿下,你看看外面,你能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吗?”
秦时彦也不知道沈叠箩到底让他看什么,就顺着沈叠箩的视线往外看,看了片刻,才转头望着沈叠箩不以为然的道:“太傅,这能看到什么啊,不就是整个皇宫么?”
比起宫中其他建筑,揽星阁已算是最高的了,站在五层顶楼,整个宫城都尽收眼底,要是眼力好天气晴朗能见度高的话,就连最远最远的宫墙都能看见。
而从揽星阁上抬头看,天空毫无遮挡,若是在晚上,必能看见漫天繁星,所以前朝一直都将此地当做观星的最佳地方。
可是现在又不是在晚上,满天星星也没个影子,秦时彦实在不晓得沈叠箩站在那儿眸光深邃的在看些什么,要说沈二也没抬头啊,光看着这整座宫城有什么好看的呢?
依他的意思,还不如晚上来呢。晚上和沈二一起来看星星,多浪漫呀!
沈叠箩没看秦时彦,她依旧看着眼前的这片宫城,听到秦时彦的回答,她微微勾唇道:“不错,在这上头,确实能看到整个皇宫的全貌。”
秦时彦没那么多的耐性,听到沈叠箩这话,忍不住就问道:“太傅,你到底想说什么呀?难不成让孤上来,就是想让孤跟你一起看整个皇宫么?”
他从小在宫中长大,整个皇宫虽大,但是他都跑遍了,这能有什么稀奇的啊!再说了,这揽星阁他小时候常来玩,从上头看皇宫他都看腻了,再来看,还能看出花儿来么!
“没错,我就是让你上来看整个皇宫的,”
沈叠箩淡淡一笑,道,“不过,我看和你看,这是不一样的。”
秦时彦这回没开口了,心里却在嘀咕,这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啊,沈二这话说的,太让人难以理解了。
正在秦时彦这么想的时候,沈叠箩又开口了,就见她眸光幽深的看着远处宫宇,望着黄昏中最后一点残阳,语气苍茫的道:“殿下,你是大秦的储君,将来皇上去后,你是一定会继承帝位的。总有一日,你会成为这座宫城的主人,这里的一宫一殿,甚至一草一木都是你的。你再也不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你将会是整个宫城、甚至整个大秦的主宰,并且,再也没有人能凌驾于你之上。”
“没有人能命令你,也没有人能左右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要什么也都可以。到了那个时候,你所处的位置,就像是你现在站在这个揽星阁的最顶端一样,你会俯瞰所有人,并且,凌驾于万事万物之上。你掌握生杀大权的同时,会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就好像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一样。”
沈叠箩说的这些,秦时彦自己也不止一次的想过,就连太初帝都跟他描绘过不止一次了,但不管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让他激动,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从沈叠箩的口中说出来,就这么的让人激动人心呢?
秦时彦眸光灼灼的盯着沈叠箩道:“到了那个时候,孤最希望的就是太傅能陪在孤的身边!等孤登基为帝后,整个天下都在孤的手中,太傅方才说,孤到时候要什么便有什么,然而孤最希望的却是,能为太傅做些事情!但凡是太傅想要的,孤都会将其寻来,送与太傅手中!”
皇爷爷不让他与沈二在一起,他不敢违逆皇爷爷,可皇爷爷若是没了,到时候他就是皇上了,再没有人能阻止他了,他自然是想怎样对待沈二好,就能怎样对待沈二好的。
他这番话,带着对沈叠箩的情意,那热切的眼光,分明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才有的热情。
沈叠箩从远处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秦时彦,看见秦时彦这样热切的目光,沈叠箩根本不为所动,目光反而越发清冷冰寒。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到了那个时候,没有人能陪在殿下身边,一切都只能靠殿下自己,”
沈叠箩淡声道,“不仅仅是以后,就算是现在,身为大秦的储君,将来要登基为帝的人,殿下所走的路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殿下的这条路只能一个人走,没有同行者。毕竟帝王只有一个,有些事情和经历,殿下只能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甚至可以说,殿下与皇上走的都是不一样的帝王之路。皇上有皇上自己的路,而殿下也有自己的路。身为太傅,我的职责就是给殿下指明前进的方向,而那条路,得靠殿下自己的寻找,如果殿下找不到,那么,殿下就做不好这个储君,也做不好这个皇帝;但如果殿下找到了,那殿下就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听了沈叠箩这话,秦时彦有点儿受伤,还有点儿不服气:“孤觉得太傅你说得不对!”
“皇爷爷就算成了皇上,他也不是一个人啊,他不是还有皇祖母陪着么?不单有皇祖母,还有好些个嫔妃陪着啊!而且,除了这些,不是还有孤么?再说了,父亲从前做太子的时候,不是也有孤的母亲陪着吗?他也没有变成一个人啊!”
秦时彦盯着沈叠箩道,“虽然说孤的运气差一点,没有娶到一个好的又是孤自己喜欢的太孙妃,但是孤也不可能孤单嘛!有太傅,有母亲,还有臣子们,孤怎么可能会如太傅所说的这么孤单寂寞呢?”
沈叠箩方才所说的那些话,秦时彦没怎么细想都觉得挺可怕的,自己说完这话后,稍微细细一想,又觉得是真的挺可怕的,当皇帝就真的会这么孤单吗?高处不胜寒,就这么可怕?
要不是沈叠箩说起,他以前还真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沈叠箩听了秦时彦这话,只觉得这话稚气得很,她淡淡看了秦时彦一眼,可见这小子还是被太初帝他们保护的太好了,非但不知人间疾苦,连做帝王该有的牺牲都想不到。
“若帝王不孤单寂寞,又何必称孤道寡呢?称孤道寡,固然是为了显示帝王与众不同的地位,显示万人之上的尊荣,但又何尝不是说明了地位崇高之后的孤独与寂寞呢?”
沈叠箩淡淡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殿下的储君之路与帝王之路是孤独的。说白些,皇后与嫔妃皆是皇家用来开枝散叶的工具而已,或者在朝夕相处之中,帝王会与她们产生一些感情,也会有心爱之人在其中,但是这些女人除了能够为帝王排解感情的寂寞之外,对于帝王的道路并没有任何帮助。除非帝王允许她们干政,否则的话,后宫嫔妃是永远不可能参与治国的。治国理政之事,永远是帝王自己的事情,也是不可能假手于人的事情。”
“至于臣子,也不过是帮助帝王治国理政而已,执行命令的人,怎么能是陪伴帝王之人呢?”
“殿下,当帝王手中掌握生杀大权的时候,就注定了这条路是孤清寂寞的,没有人敢于真正陪伴在你身边,因为没有人不怕死。这样的权力太可怕,也太强大,所以,这才有了伴君如伴虎之说。所以我才会说,你既然拥有了别人难以拥有的权力,你就得忍受和面对这种权力带来的孤独与寂寞。除非,你不想做这个帝王,那么你就不需要经历这一切了。”
沈叠箩说到这里,看了看秦时彦的神情,见他沉默不语,沈叠箩自然能猜到他心中所想的,又微微笑道,“如果殿下想做这个皇帝,那就得面对和经历这一切,逃避肯定是不可能的。”
秦时彦沉默片刻,然后转眸定定看着沈叠箩问道:“太傅,如果孤做了皇帝,你也会怕孤吗?”
“我不怕,”沈叠箩迎着秦时彦的目光道,“殿下可以掌握万千人的性命,自然也可以掌握我的性命,可是,人这一生,性命固然重要,但信念也是很重要的。信念由心而生,殿下可以掌握生杀大权,但人心却无法掌握,只能一点一点的获取。人心是自由的,人的意志也是自由的,所以,我不会怕殿下。”
“不过,自古以来,君王积威甚重,百姓无法与君王抗争,掌握性命和生杀大权的同时,人心也会被禁锢住,所以,古来很少有不怕君王的百姓,多数人,还是会畏惧当朝政权的。”
“只不过,我不一样,我自认在大秦是个异数,殿下也曾与我相处过,虽然殿下也不是特别的了解我,但殿下想必还是知道的,我的许多思想和许多做法,还有我所做的事情,在我出现之前,在大秦是绝无仅有的,也是在我来了之后大秦才有的。你们或许以为这都是我开创的,是新东西,但实际上在我看来,这都是我曾经司空见惯的。我只不过是将其照搬来大秦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