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俭的确没有错,只是,谁叫他正好撞上来呢。
也不能怪他要利用一番。
他要怪就怪张家为什么攀上了太子,偏偏又被放弃了,要怪就怪游利铭想要他死,要怪就怪他自己太蠢笨。
他田九不过是顺势推波助澜利用了一把而已。
天上的云层越发黑沉,已经是晌午了,却像是刚天明一般,田青缓缓的吁出一口气来,弹了弹鸦青色的夹袄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才往自己的营帐而去。
城外的兵马还会增援,而房陵城中,赵蛮的援兵久久不至,肯定是人心惶惶,除却忠于赵蛮的人,还有不少是这流放之地的,生死关头,人心难料,刘亭洲都想抓了余淼淼将功折罪,旁人更难说。
田家在房陵亦是百余年,从大宋开国便被流放于此了,他知道,这里的人若是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城门前面在打仗,要是内部乱了,那就糟了。
他得让里面的人,必须跟余……家妹子一条心,不能乱了。
所以,出来的人,必须死。
……
张俭死了,被人挑在旗杆上冲着房陵城中人示威。
因为尸体是垂着头,城墙上的人看不清楚他的脸,余淼淼但见那人身材瘦削,绝对不是赵蛮,心中略松,却又有些诧异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用来向他们示威。
等对方将张俭丢在城门口,周修武命人掩护,亲自将他拖了回来。
看着张俭,死活想不起这人是谁,倒是往来运送箭矢的人里面,倒是有认出来他的,顿时炸开了锅。
“这不是昨日才出城的那个书生么?先前还骂了夫人,现在怎么被……”
“是张俭,书院里的学子,快去告知李大郎君。”
“已经出城投降的人,居然也杀了,都是大宋的子民,他们是疯了吗!”
“……”
张俭之死迅速的在房陵城中传播开来。
连家本来还想出去的,此时更是吓唬的脸都白了,张家昔日也是为太子做过贡献的,现在听说是太子领兵攻城,第一个杀的就是张家!
那他们连家,知道的消息还不定有张俭多,要是出去了,岂不是一个大大的“死”字。
……
因为愤怒,房陵城中拧成一团,从未这么团结过。
余淼淼看着张俭的尸体,倒是没有多少感伤,张俭于她就是比陌生人要稍微熟悉一些罢了。
要感慨,她更应该感慨那些为了护着她而死的人。
她见了一上午的血腥与厮杀,麻木了,是真的麻木了。
吩咐人将他下葬,便又回到了城门之上。
先前她登上城门鼓舞的是军心,现在她身怀六甲,除了肚子,脸都瘦得尖尖的,一介弱女子,站在战场的最前方,感动的是百姓。
先前她不过是为了她的郎君,现在她被升华成为了百姓。大家照顾伤兵,送药、送热汤、送厚衣,更是积极起来。
见状,周修武沉声道,“这太子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余淼淼这才知道攻城的是太子殿下,昨日进攻之前,已经以名声震慑过了。
从这一点来看,余淼淼冷血的想,张俭倒是死得其所。
她昨日的确是真心实意的放人出去的,根本不知道张俭在出城的人里面,没想到太子居然将人杀了。
简直是脑子崩掉了。
“夫人,先吃点东西,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退兵。”
余淼淼点点头,见身边的吕灵芝嘴唇哆嗦,身体发颤,心中一叹,用力捏了捏她的胳膊。
吕灵芝侧过头来,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周修武眉头一皱,余淼淼冲他摆摆手,她也想哭,可是她不能哭,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就当这小姑娘替她哭了。
吕灵芝的哭声很快便渐止住了,余淼淼才柔声细语的安慰道:“灵芝,我们下去了。”
吕灵芝抽抽搭搭的抹了泪,下意识看了看周修武,见他一脸不耐烦和嫌弃,更觉得心中难受,余淼淼拍了拍她的手背,她也不说话,反倒是腿软的被余淼淼扶下楼去了。
草草吃了饭,吕灵芝死活还要跟着余淼淼再次登上城楼,白着脸去给留在城楼上的士兵送馒头和水。
过了午时,大雪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远处的山峰倒是很快披上一层雪白,只这城墙之下,带着温热的血液流淌着,雪花一落地便被烫化了,血水四处流散,地上更是狼藉一片。
余淼淼披着狐裘斗篷,谨守自己的责任,立于墙头,见众兵簇拥之下,一身着银色盔甲,威风凛凛的男子骑着白马而来,男人抬眸看向城头之上,余淼淼遥遥的跟这人对视,虽然看不清其面容,却也猜出来,想必此人便是给赵蛮下蛊毒的太子赵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