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见余淼淼讶异的目光,解释道:“我是钟维,说起来两家也是亲戚,只是我这个表哥当的不太称职,还是第一回见表妹。”
余淼淼“哦”了一声,表哥?
钟维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来,一副既可爱,又好亲近的样子,眼神淡淡,并无多少亲近。
余淼淼当然也不会认为他有多少真心实意,别说是假表哥,就算是亲表哥,颜氏在房陵这么多年,是他的亲祖母,也没有见这表哥跟家里有多少往来。
就说现在,余家之事,余淼淼也有关注,先前收到杨渊的书信,知道余家的近况,她不好太过责怪三哥暗中摆弄几个妇人为她出气,只是,想着余家好歹养了她一回,又忆起颜氏、兰娘、姜妈妈、余小姑待她、教导她也是用了真心的,心中也闷了几天。
只是有了杨渊前面的行为,余家对她对杨家都是有些怕了,不出现,不去打扰、不去惊吓就是对她们好了。
算起来,她也不欠余家人什么,到底也是生了嫌隙,回不到当初心无芥蒂的时候,除了让人盯着,她也并没有做什么。
只给杨渊去信说了一回,此事便罢了,随她们去吧,不许再追究了。杨渊含糊应下,杨勋却对余家余怒未消,余淼淼又安慰了几会,杨勋勉强念及余家虽然对女儿不好,但是教养的她如此懂事出众,只跟儿子嘀咕了几句,自己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余家之事,在余淼淼看来,在杨家这里算是到此为止了。
不过,从头到尾,余淼淼也没有见这个表哥对余家、对颜氏尽什么心意,余淼淼对余大姑和她的夫家人虽然能够体谅,但是印象却并不好。
再说,钟维也不是第一天来房陵了,两人都没有见过面,余淼淼不会主动去攀亲,钟维也没有跟她当成亲戚往来的打算。
现在又是何故?
赖着听她跟李鹏举说什么话?
余淼淼心念微转,敛去了讶异之色,神色也是淡淡的,只点点头,当做打招呼了,并没有接话的打算。
蓝老爷子更是轻哼了一声,余淼淼的表哥都在益部,都在播州,这个包子样的男人乱认什么亲戚?
爷孙两个直接将钟维忽视了。
余淼淼直言:“大郎君,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不方便外人在场。”
李鹏举对余淼淼的身世之事知道的并不清楚,但是蓝老爷子在柳树屯住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不过这些他并不关心,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没有想到她对钟维的态度还真是不客气。
这可不是他要求钟维来的,而是钟维非要跟着他。
李鹏举看向钟维,钟维面上略有些尴尬,却也没有厚着脸皮多留,他对蓝老爷子和余淼淼不熟悉,可以不将这一老一小看在眼底,却不能在李鹏举面前放肆,只是笑了笑,看了看余淼淼,就站起来出去了。
钟维并不知道余淼淼不是余家血脉,但是余家已经跟余淼淼断了往来,他还是知晓的,起初知道要来房陵做知县的时候,他的确没有跟余淼淼和赵蛮往来的打算。
但是,在知道王朗的晋升是因为在瘴气和木材上做了突出贡献,又有上报三合土的功劳,如今城池的城墙大都用了三合土,这是王朗上报的,功劳他自然也有份,而且上庸县在王朗的治理之下,公务考核考察县内人口、税收和土地面积,成绩突出,这才半年就光荣擢升了。
钟维到了这里,知道赵蛮和余淼淼是上庸县的最大的富户,就面上的这些来看,他也知道,王朗沾了赵蛮夫妻的光。
他这才动了心思,也想赴王朗的后路,看看上庸的这些富户能不能让他借一把力,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房陵在余淼淼眼中再好,在钟维眼底,这可是流放重犯的地方,而且县丞朱侑明基本上将他这个知县给架空了,他又没有王朗的硬气和傻气,直接跟人对着飚。
只是他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去见赵蛮,今天恰好碰到了余淼淼,就动了心思,哪知道,余淼淼根本当他不存在。
出了门,钟维的面上就有些难看,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下有些愤愤,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余淼淼可是乱贼之妻,虽然赵蛮还姓赵,可贬为庶人了,居然给他脸色看。
余淼淼现在也不会将钟维这个没什么实权的知县看在眼中,等他出去了,李鹏举才含笑,淡淡的问:“夫人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余淼淼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有些事情想不透,困扰多时了,想请教一下李大郎君,还请大郎君不吝赐教。”
“哦?”李鹏举亲自斟了三杯茶,倒是有些好奇余淼淼想要跟他说什么,赵蛮的妻子居然跑来向他请教,还真是奇哉怪也。
别说他,就是蓝老爷子也有些奇怪了,今天她是特意来的呢,还是临时起意的呢。
李鹏举也没有掩饰眼中的惊讶,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请说,李某知无不言。”
余淼淼叹了一口气,问道:“大郎君,你说是辽人兵强马壮,还是我大宋更甚?”
李鹏举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确实没有想到她居然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沉吟了一会,十分认真的回答道:“从唐至五代以来,燕云之地、甘凉河套地区是产马、养马之地,战马大部分都是出自于此,此外仅有陕北五州,气候寒冷、草场宽阔,才能养出好的战马来。
从宋立国以来,先是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后又被西夏李继迁占据甘凉河套,并占据陕北五州的一部分,还有部分为吐蕃人所据,留给大宋的养马之地不多。”
而这个时代判断一**队强弱与否,不是看其守城能力,而是攻城能力,攻城,骑兵是十分重要的。
余淼淼听赵蛮提及过,对此还是有些了解,听李鹏举说着,点了点头,岂止是养马的地方不多,基本上没有,大宋的战马都是依赖于吐蕃,一直处于缺马状态。
这也是赵蛮不愿意从吐蕃购买羊毛的原因,他更希望吐蕃能够为他们养马。
“太宗朝是大宋实力最强盛的时候,也只有五万骑兵,却能对抗十倍于己的辽国骑兵,不过,与辽人对抗这么多年,折损许多,岐沟关一战更是葬送主力军十之七八,此后宋师便一蹶不振,没有收复燕云之地的实力,只能跟辽人对峙。”
李鹏举说着,放下了茶杯,“你说宋军和辽军孰强孰弱?”
余淼淼不否认他说的有道理,但是不管什么时候,爱国之人总是习惯性的觉得自己的国家强大,找出无数的理由来为其衰落做辩解。
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不管是士大夫,如李鹏举,还是武将,如赵蛮,皆然。
余淼淼心下了然,她无法将宋当成她的国家,站在圈外,反倒是多几分理智,反问道,“那去年秦州驻军不敌非正规兵的吐蕃游牧民,却是为何?大郎君觉得是吐蕃更厉害,还是辽人更厉害?”
李鹏举这次思考的时间久了一些,之后神色有些黯然的看着余淼淼,问:“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辽人强大,吐蕃衰落,这是一贯的认知,对抗辽人严正以待,而去岁吐蕃挑事之初,并未被宋军将士放在心上,这才险些酿成大祸,不过却也暴露了宋军之弱,同样的,也反映出与宋军相持已久的辽军也弱了。
余淼淼可不敢跟李鹏举斗智,尤其在这些军国大事之上,这些是她在心中琢磨了许久的,早就打定了主意找上李鹏举。
见李鹏举神色一暗,便知道他绝对想到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